殺青宴的宴會廳被水晶吊燈切割成無數菱形光斑。
方寒站在香檳塔前,鑽石袖釦折射的冷光刺痛他的視網膜。
白晶晶的裙襬掃過他的小腿,紅酒杯沿印著桃色唇痕.
“方老師今晚的演講……真是讓人心跳加速呢。”
她的指尖劃過他腕骨處的條形碼紋身——那是趙小魚設計的“商品編號”,遮瑕膏下還滲著未愈的血絲。
三小時前,他站在頒獎臺上背誦趙小魚寫的獲獎感言。
鎂光燈烤得西裝內襯的保安襯衫泛起鹽霜,當記者尖銳提問“方氏集團是否涉及財務造假”時,他突然扯開領口。
鎖骨處的燙傷在鏡頭下泛著膿水的反光:“真相就像這道疤——”他的喉結滾過趙小魚在耳機裡的咒罵,“有人怕它醜,有人當勳章。”
此刻,那道疤正滲出淡黃色組織液,將白晶晶遞來的紙巾浸出暈痕。
方寒的指尖在桌布下掐進掌心,疼痛讓他想起昨夜趙小魚用修眉刀刻在他背上的新指令:“笑,該死的!露出八顆牙!”
宴會廳角落,趙小魚的手機鏡頭無聲記錄著一切。
她蜷在陰影裡,美甲摳掉香檳杯口的鍍金,金屬碎屑混著唾沫嚥下喉嚨。螢幕上的方寒正在替白晶晶擦拭裙襬酒漬,手指間距精確控制在合同規定的“五厘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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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姆車衝進暴雨時,方寒正在後座撕扯條形碼紋身。
酒精棉球擦破錶皮,血珠滲進真皮座椅的縫隙,像一串未完成的摩斯密碼。
趙小魚突然急剎,他的額頭撞上前排座椅,保安襯衫領口崩開線頭,露出內襯用紅線繡的“47”——他被逼試鏡的天數,也是保險單上的死亡賠償金數額。
“下車。”她將傘扔進雨幕,“去把結婚照砸了。”
老式居民樓的電梯依舊停運。
趙小魚的高跟鞋聲在樓道迴響,像柄生鏽的手術刀剖開記憶。六樓的門鎖鏽死了,她抬腳猛踹,門板轟然洞開的瞬間,黴味裹著往事撞進鼻腔——那是過期泡麵與廉價染髮劑混合的氣息,混著他們新婚夜打翻的劣質香薰。
方寒僵在玄關。牆上的婚紗照爬滿黴斑,照片裡的他穿著租來的西裝,領結歪斜成滑稽的角度。
趙小魚的指甲油剝落在白紗上,嫣紅的碎屑像凝固的血珠——那天她為省錢自已做的美甲,如今在潮溼中膨脹成醜陋的瘡疤。
“愣著等它自已碎?”
趙小魚掄起消防斧。斧刃劈開玻璃的脆響中,方寒突然撲過去。碎片劃破掌心,血滴在照片裡趙小魚的笑靨上:“別……”
“心疼了?”她踩住他撐地的手背,高跟鞋跟碾過傷口,“這破房子明天就拆,連同你的保安夢一起埋進地基!”
玻璃碴刺入膝蓋時,方寒在滿地狼藉裡摸到半枚紐扣——保安制服上的,被他縫在戲服內襯藏了四十七天。
紐扣邊緣的縫線還沾著樟腦丸的氣味,那是他最後一個保安夜班時,偷偷塞進更衣櫃的紀念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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拆遷隊的探照燈將廢墟照成詭異的白晝。
方寒蜷在斷牆陰影裡,看挖掘機的鋼爪鏟碎他們睡過的雙人床。
鋼筋扯出床墊裡的棉絮,飄落的羽絨中混著本撕碎的日記——趙小魚的字跡被雨水泡漲:“今天他又躲在保安亭,廢物!”,紙頁間還夾著乾枯的玫瑰花瓣,是求婚那晚從垃圾桶撿回的。
工頭的對講機突然炸響:“B區發現保險箱!”
趙小魚像嗅到血腥的鯊魚衝過去。
生鏽的鐵箱裡塞滿泛黃的信封,每封都寫著“致小魚”,郵戳日期停在三年前——那是方寒當保安時,趁夜班在值班室寫的未寄情書。
“還給我……”方寒的聲音被暴雨擊碎。
趙小魚點燃打火機,火苗舔上信封邊緣:“方總裁需要這種黑歷史?”火光照亮她新紋的眉骨釘,那是用方寒第一筆片酬換的“勝利勳章”。
方寒突然撞開她。燃燒的信封撲進懷裡,火舌捲上戲服袖口,仿水晶袖釦熔成藍色的淚,滴在保安紐扣上,凝成詭異的琥珀。焦糊味中,他聽見字句在火焰裡尖叫:
“今天巡樓時看見婚紗店的櫥窗,你穿那件魚尾裙一定很美……”
“值班室的泡麵快過期了,但我留了海鮮味的那桶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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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形醫院的無影燈刺得人視網膜灼痛。方寒躺在手術檯上,聽著鐳射儀器的嗡鳴。醫生正在消除他耳後的小痣,那是趙小魚昨夜用馬克筆圈出的“瑕疵”。
“忍忍,祛疤手術會有點疼。”護士將鎮靜劑推入靜脈。
方寒盯著天花板的反光,忽然看見倒影中的自已——保安帽,深藍制服,對講機別在腰間。
麻醉生效前的最後一秒,他瘋狂掙扎,扯脫了固定帶:“我不做……不能擦掉……”
趙小魚衝進手術室,修眉刀抵住他頸動脈:“由不得你!”
鐳射束灼燒面板的焦糊味中,方寒聽見記憶碎裂的輕響。
那顆痣是三週年紀念日她親吻過的位置,如今變成粉色的肉坑,像被摘除了晶片的機器人。汗水浸透手術巾,他數著儀器節奏,發現與保安亭對講機的電流聲驚人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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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便利店的自助印表機吞吐著熱浪。方寒盯著螢幕上的PS介面,將祛疤後的耳後特寫與舊照重疊。
畫素逐漸扭曲,合成出陌生人的面孔——完美如櫥窗模特,眼裡卻熄了光。
店員打著哈欠提醒:“先生,您超時了。”
方寒突然抓起熱敏紙吞進喉嚨,紙上的“新方寒”在胃酸中蜷縮成團。
趙小魚找到他時,他正跪在貨架間乾嘔,喉管被灼傷的血絲染紅了打折促銷牌。貨架最底層躺著過期的海鮮味泡麵,包裝袋上的生產日期是他們結婚紀念日。
“演夠了嗎?”她將新款婚戒套上他無名指。
鉑金指環內側刻著“方燼”,是今早找大師算的“星途名”。
方寒的指節因長期恐慌發作而變形,戒圈卡在骨節處,像道掙不脫的鐐銬。
晨霧漫過拆遷廢墟時,方寒在產權轉讓書上籤下新名字。
筆尖戳破紙頁的剎那,他摸到內袋裡的保安紐扣。
琥珀狀的袖釦殘骸硌著掌心,在簽名欄暈開一滴藍血——那是熔化的仿水晶與真血交融的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