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場的聚光燈在方寒頭頂炸開一團雪白的光暈。
他的西裝被冷汗浸透,後脊緊貼的保安襯衫在布料下勒出清晰的紋路,像一道永遠揭不掉的烙印。
李導演的冷笑從監視器後傳來:“方老師,再忘詞就滾去演屍體!”
趙小魚站在陰影裡,指甲掐進掌心舊傷。
她數著方寒喉結滾動的次數——三次,這是他恐慌發作的前兆。白晶晶的香水味從右側飄來,混著輕蔑的耳語:“要不要賭他能撐幾分鐘?我押三十秒。”
場記板拍響的瞬間,方寒的瞳孔驟然擴散。
臺詞卡在喉間,胃液翻湧的酸腐味衝上鼻腔。他盯著劇本上“捏住女主下巴”的標註,指尖幻痛般回憶起白晶晶腰肢的觸感。
“Cut!”李導演摔了保溫杯,“廢物!連個道具都不如!”
趙小魚突然衝上臺。她抓起方寒的手按在自已脖頸,虎口的疤硌著他掌心:“你不是最會掐人嗎?往這兒掐!”
方寒的指尖觸到她跳動的脈搏,那裡有一道未愈的抓痕——昨夜爭執時他失控留下的。記憶突然閃回婚禮當晚,趙小魚戴著廉價頭紗仰頭大笑,脖頸上是他生澀的吻痕。
“我……”他的聲音像砂紙擦過鐵鏽,“我要收購你的公司。”
片場死寂了一秒。趙小魚的瞳孔微微收縮——這不是劇本里的臺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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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衣室的排風扇嗡嗡作響,方寒蜷在衣櫃裡吞嚥偷藏的維生素片。
櫃門外,白晶晶的高跟鞋聲像毒蛇遊走:“方老師,李導讓我教您‘正確’的吻戲方式……”
她的蕾絲裙襬掃過櫃門縫隙,方寒突然嗅到趙小魚常用的染髮劑味道——廉價、刺鼻,卻讓他胃部痙攣奇蹟般平息。
櫃門被猛然拉開。趙小魚舉著手機冷笑:“白小姐的私教課需要全網直播嗎?”螢幕上是白晶晶與李導演的曖昧聊天截圖,背景的酒店窗簾與她上週直播間的背景一模一樣。
白晶晶的臉色瞬間慘白。
她奪門而逃時,方寒注意到她後頸的卡通創可貼——與那日配電房的如出一轍。
“吞夠維生素了?”趙小魚拽出方寒,將燙金的假合同拍在他胸口,“記住,你是方氏總裁,捏死她們像捏螞蟻!”
方寒的指尖撫過合同上的偽造公章,忽然開口:“你買通酒店保潔偷拍的?”
趙小魚塗口紅的動作一滯,嫣紅的膏體劃出唇角。鏡中倒影裡,方寒的眼神讓她想起暴雨夜迷路的流浪狗——溼漉漉的,卻藏著尖銳的碎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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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鏡間的空調噴出雪白的霜霧。方寒站在標記位置,戲服袖口的仿水晶釦子被換成保安制服的紐扣——那是他從洗衣房廢墟里找回的。
李導演的嗤笑從擴音器傳來:“最後一次機會,演不好就賠二十萬!”
場記板拍響的剎那,方寒突然扯松領帶。這個動作他私下練習過四十七次,此刻卻行雲流水得彷彿與生俱來。
白晶晶飾演的女主剛唸完臺詞,他的手指已捏住她下巴——力道精準得讓指甲陷入她肌膚,又堪堪停在破皮的邊緣。
“收購?”他俯視她的眼神像打量一件過期商品,“你配得上這個詞嗎?”
片場陷入詭異的寂靜。
趙小魚手中的保溫杯“咣噹”墜地,熱水漫過她腳背竟渾然不覺。方寒的側臉在逆光中輪廓鋒利,那道總佝僂著的背挺得筆直,彷彿有根鋼筋從尾椎直插天靈蓋。
白晶晶的臺詞卡在喉間。
她試圖後退,卻發現方寒的皮鞋正踩住她裙襬——那是趙小魚教過他的小動作,此刻被他用得宛如本能。
“卡!”李導演猛然起身,枸杞茶潑溼了劇本。
“這他媽才是霸總!剛才那段怎麼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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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防通道的聲控燈忽明忽暗。
方寒蹲在樓梯轉角,西裝外套裹著從保潔車偷來的消毒巾,機械地擦拭戲服上的口紅印。消毒水灼燒著掌心的傷口,他卻嗅到了一絲奇異的安寧——這味道讓他想起初遇趙小魚時,她身上混著油墨與泡麵的氣息。
樓上的歡呼隱約傳來:“過了!居然一次過了!”
方寒的指尖突然痙攣。他扯開襯衫紐扣,保安編號的刺繡紋路在面板上泛紅——那是趙小魚用紅線縫的,每一針都帶著發黴的泡麵味。
趙小魚的腳步聲像催命的鼓點。她將合約甩在他臉上,紙頁間夾著李導演的名片:“明天簽約!片酬三十萬!”
方寒盯著名片邊緣的咖啡漬,忽然笑了:“你往李導茶里加了什麼?”
趙小魚踹翻樓梯間的滅火器:“閉嘴!當好你的提線木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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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列印店瀰漫著油墨的腥甜。趙小魚盯著PS軟體裡方寒的定妝照,將他耳後的小痣P成鑽石耳釘。螢幕藍光映出她通紅的眼眶,和身後方寒蜷縮在轉椅裡的剪影——他正用修眉刀在手腕刻正字,血珠滴在偽造的哈佛畢業證上。
“過來按手印。”她將新合同拍在掃描器上,“方氏集團要追加投資。”
方寒的指尖沾了印泥,卻懸在簽名處:“夠了嗎?還要多少謊言才夠?”
趙小魚抓著他的手狠狠按下,印泥在甲方處糊成血掌:“從你穿上這身皮開始,我們就是共犯!”
暴雨突然擊打窗欞。方寒的保安襯衫從戲服領口露出一角,編號被雨水暈開,像道癒合不了的舊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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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映禮的紅毯像條淌血的舌頭。
方寒的皮鞋踩過自已嘔吐過的位置,鎂光燈刺痛他新紋的遮瑕妝。趙小魚在幕後掐著秒錶,看他與白晶晶保持恰到好處的距離——半步,是她在合同裡規定的數字。
記者突然發難:“方總如何看待網友質疑您的學歷造假?”
方寒的喉結滾動三次,趙小魚在耳機裡怒吼:“按稿子念!”
他卻突然摘下耳麥,袖釦折射的冷光劃過鏡頭:“你們需要的不是真相,而是願意相信的幻覺。”
後臺的趙小魚捏碎了提詞器。
她看著直播彈幕瘋狂刷屏【好蘇!】,忽然想起那個暴雨夜——方寒蜷在保安亭,對講機裡傳來他氣音般的“收到”。
慶功宴的香檳塔映出千萬個扭曲的方寒。
白晶晶假摔進他懷裡時,趙小魚正用修眉刀在洗手間刻字。鏡面裂痕間,“霸總”二字被血漬填滿,像幅猙獰的圖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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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班地鐵的熒光燈管下,方寒的假髮套歪斜著露出青茬。
趙小魚數著合同尾款金額,紙幣上的油墨蹭花了她的美甲。方寒突然開口:“今天是我當保安的第1314天。”
車廂猛地顛簸。趙小魚抬頭,看見車窗倒影裡方寒解開襯衫紐扣——保安編號的刺繡下,藏著她用口紅寫的。
“逼他!別心軟!”
地鐵鑽進隧道時,黑暗吞沒了所有倒影。
方寒的呼吸突然貼近:“現在,你得到想要的怪物了嗎?”
趙小魚的手提包掉落,安眠藥瓶滾進座椅縫隙。車燈亮起的瞬間,她看見方寒耳後新滲出的血——那裡本該有顆小痣,卻被鐳射點痣術永久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