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女徒弟,完全沒有想到這麼快就見到了對方。

而且兩人離得這麼近!

她下意識的後退半步,有些莫名心虛、又有些緊張的連連點頭。

“嗯嗯,對,法會在這裡。”

女徒弟指著一旁的大門,道:“我師父他們都在裡面。”

見少年的目光從自己身上移開、看向了那扇大門,年輕的女徒弟總算冷靜了一些。

她偷偷的喘了兩口氣、平復了驚訝的心情,這才對眼前的男孩道。

“你也是陪師父來的嗎?”年輕的女徒弟儘量用平靜的語氣說道。

她也不清楚自己為啥會突然這麼慌張、心臟砰砰亂跳。

以前也不是沒有見過帥哥,追過她的男生中還有那種超級大帥哥,她的朋友都羨慕得不行,可她自己卻毫不在意。

從小到大,都是男生追求她、討好她,她都習以為常了。

但今晚不知道為何,見到眼前這個年輕男孩的第一眼、她就下意識的心神慌亂、心臟砰砰亂跳。

那種緊張不安的感覺,像是傳說中的一見鍾情的小鹿亂跳……

但又莫名的有種奇怪的不安,像是撞到了什麼恐怖的東西。

年輕的女徒弟一時間無法分辨自己到底是怎麼了,怎麼會對一個比自己小好幾歲的男孩亂了心。

她思緒混亂,只能本能的矜持、禮貌著,回答男孩的問題、為他指路。

聽到女徒弟的回答後,男孩笑著道謝:“好,多謝。”

他言簡意賅的道謝後,邊轉身朝著那扇敞開的大鐵門走去。

這唐突的舉動,瞬間吸引在了道路兩旁所有人的視線。

——在場的年輕後生們全都乖乖守在外面,眼前這小子從哪兒冒出來的?

眼看男孩就要走進那扇大鐵門了,年輕的女徒弟心頭猛地一跳、莫名的生出了一種驚悚的危機感。

她的本能直覺告訴她,要是這個男孩走進去、肯定會發生什麼恐怖的事。

從小師父就告訴她,她的第六感很敏銳、遠超尋常人。

如今第六感突然示警,年輕的女徒弟下意識的上前拉住了男孩,連忙焦急叮囑道。

“……你痴線啊?”

年輕的女徒弟瞪大眼、難以置信的看著這個莽撞的本地男孩。

對方衣著打扮新潮,不像是牂牁這種窮鄉僻壤出來的鄉下人,怎麼會做出這種不懂禮節、唐突亂來的事……

年輕女徒弟半強迫的將男孩拉到一旁,瞪眼對他道:“裡面是叔父輩們才能去的法會,我們這群小輩弟子就只能待在外面守著、不能進去亂闖的,你沒看大家都乖乖站在外面等嗎?”

見男孩神情詫異的望著她,年輕的女徒弟猜測這小兄弟可能是第一次出遠門、沒見過大世面。

她警惕的看了看四周的其他人,確認其他人的距離都很遠後,這才壓低聲音對眼前的少年道。

“……今晚來的,可都是東南亞一帶有頭有臉的玄修大師。”

“那些大師神通強大,其中有些大師性格怪異得很,你一個小輩擅闖進去得罪了人,到時候你師父都可能救不了你!”

年輕女徒弟本著能救便救一下的樸素想法,試圖勸說這個有著清澈般愚蠢的少年留在外面。

可面對女徒弟的勸說,年輕的男孩卻一臉驚訝。

他神情詫異的打量眼前的女子,眼神古怪的上下打量了一圈,像是在辨認女子的目的。

兩人對視數秒後,最終,笑容乾淨的男孩露出潔白的牙齒,笑著道:“……多謝指點,姐姐,你師父也在裡面嗎?”

“嗯,我師父剛進去,”年輕的女徒弟下意識的看了裡面的大宅子一眼,那種心神不寧的感覺依舊存在。

明明攔下了眼前的男孩,可心中那種莫名驚悚、危險的感覺,卻已經如鯁在喉、令她坐立難安。

這種危險的驚悚直覺,像是被什麼恐怖的東西盯上了。

又像是附近有什麼可怕的邪物徘徊……

女徒弟嚥了咽口水,道:“今晚的情況好像不太對勁,我總覺得心慌慌的。”

“小弟弟,你先跟我站一起、別亂跑。”

“我師父是百目先生,在香江也算是小有名氣。”

“等會兒你師父如果還不來,你就跟我們一起跑……”

女徒弟心中那種驚悚危機的感覺,越來越強烈。

靈驗至極的第六感,令她像是地震即將到來的螞蟻般焦躁不安。

可面前的男孩卻只是笑著道:“……百目先生嗎?好的,我知道了。”

說完,他完全無視了年輕女徒弟的勸說警告,徑直的轉身、重新踏入了那扇敞開的大鐵門內。

一陣陰風的寒風從大鐵門內刮來,踏入大鐵門內的少年目的明確的朝著那棟大宅子走去。

那閒庭信步般的腳步,好似行走在自己的後花園中、沒有絲毫不安恐懼。

大門外的道路兩旁,那些陰影中站立的人影一個個的看過來,全都被這個魯莽唐突的少年吸引了目光。

長街之上,陷入了一瞬間的死寂之中。

幾乎所有人,都下意識停下了手中的事情、看向了踏入大鐵門內的少年,驚愕於這個小孩的行為。

直到……

叮鈴鈴——

一陣清脆古怪的鈴聲,在黑暗中悠悠的傳開。

那踏入大鐵門內的少年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個小巧的趕屍鈴鐺。

他輕輕的搖動鈴鐺,發出的清脆鈴聲好似有某種古怪的魔力。

鐵門外黃土路兩旁的所有人,身體猛地僵硬。

陰影中的玄修弟子們,全都瞳孔緊縮、僵立原地。

一道道慘白、滲人的古怪紙人,不知何時出現在了這條黃土路上,悄無聲息的立在了他們身邊。

大門外的每一個人身邊,都立著這樣一個紙人。

但與尋常紙人法不同的是,黑暗中突兀出現的這些紙人,它們全都戴著竹笠、身上披著粗麻一般的蓑衣,好似給人披麻戴孝的孝家子弟。

如此詭異兇戾的景象,令在場的所有人面露驚恐。

其中有年紀大一點的玄修,喃喃的說出這些紙人的來歷。

“……蓑衣紙人?!”

黑暗中,一張張人臉面露驚恐之色。

卻也有人憤而暴起、試圖衝向那大門內遠去的少年身影。

“……走陰人!”

蓑衣紙人……半個月前月照城的那次大亂,已經令這個邪門的牂牁紙人法傳開,惡名昭著。

然而黃土路陰影中暴起的那幾道人影,還不等他們做出任何有效的抵抗,那木雕般立在他們身旁的蓑衣紙人便鬼祟般的掐住他們的脖子,將他們無聲地按在地上。

那蓑衣紙人單薄的雙手,脆弱得似乎小孩都能輕易踹碎。

可它們詭笑著伸出手臂時,每一個被它們掐中的活人便身體僵硬的立正原地、觸電般的無法動彈。

黃土路上的陰風,伴隨著那清脆的鈴聲飄得更遠了。

陰影中的那些人影,全都僵在了原地、再也不敢動彈。

甚至沒有人敢發出任何聲音。

唯有大門旁邊的年輕女徒弟,一臉驚恐的看著眼前的狀況。

整條黑暗陰森的黃土路上,唯有她身邊沒有站著蓑衣紙人。

那些從黑暗中悄無聲息冒出來的蓑衣紙人們,似乎默契的無視了她。

可女徒弟的身體,卻感覺到了更加強烈的驚悚恐懼。

她死死地盯著視野中逐漸遠去的少年背影,關於這個牂牁走陰人狠辣恐怖的傳說、他的事蹟、邪門的術式……

那些可怕的東西,在她的大腦中翻騰。

哪怕這一刻的她本能的想要逃跑、已經恐懼得雙腿發顫了。

可眼睜睜的看到少年已經搖動鈴鐺、走到那棟大宅子的門口樓梯後,年輕的女徒弟體內不知從哪兒爆發出的勇氣。

她奮力的向著大鐵門內衝去,朝著黑暗中唯一亮燈的那棟大宅子歇斯底里的大喊道。

“……師父!快跑!”

女人驚恐的尖叫聲,打破了黑暗中的寂靜。

那踏入大宅子的少年,卻對身後的動靜視若無睹。

女人喊叫聲結束的同時,他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大門敞開的樓道內。

但那亮著燈的大宅子裡,卻因女人驚恐的尖叫聲被驚動。

大宅子三樓的房間內,傳來了混亂的聲音。

“……誰在外面鬼叫?”

“誰家弟子沒管教好?”

“好像是我徒弟……”

“喂!百目,你跑去哪兒?”

三樓傳來了混亂的聲音,有男有女。

其中還伴隨著座椅猛然推動、在瓷磚地板上刺耳摩擦的聲音,像是有人猛地推開椅子跑了。

而鼓足勇氣衝進大鐵門的年輕女徒弟,則一臉驚恐的軟倒在地上、雙眼死死地盯著眼前亮燈的大宅子,胸口急促起伏著、激烈的喘著粗氣。

方才不知從何而來的那股勇氣爆發後,隨後湧現的便是無盡的疲累。

她像是被抽乾了力氣般、酥軟無力的癱在了髒兮兮的院子裡,連動彈一下手指都做不到。

越來越凜冽的陰風,在她身後刮來。

一道道慘白、詭異的紙人身影,似夜晚遊魂般緩慢地從她身邊兩側飄過。

那些詭異的紙人面孔,用鮮豔的顏料塗抹著醜陋且恐怖的五官。

它們披著蓑衣、戴著斗笠,從女徒弟身邊飄過時、似乎都在不懷好意的盯著這位年輕的女人。

但最終,沒有一個蓑衣紙人觸碰她。

所有紙人,無聲且鬼祟的饒過了這個女人。

它們悄無聲息的飄向前方那棟三層樓的大宅子。

歐式裝修的三層大宅子,在蓉江這種偏僻的西南山區小縣城裡,簡直是大富大貴的標誌。

這些蓑衣紙人,無聲無息的附著在外牆上。

它們好似不受重力影響般,貼著外牆飄動、爬行。

三樓亮著燈的那扇彩色玻璃窗裡面,響起了今晚聚集於此的那些大師聲音。

“……誰?誰在門外?”

“今晚還有人來?哪位同道?”

今夜的法會,都是收到邀請召集而來的,過去都是有交情、有淵源的人脈,按理說已經到齊了。

到了此時,三樓的大師們也意識到了情況的不對。

但已經晚了。

三樓的窗戶後面,傳來了少年人清朗的聲音。

“……水衝烏江壩,月走烏蒙山。”

“晚輩冉青,師承牂牁走陰人墨白鳳。”

“今夜到此,請諸位離開。”

少年似乎在微笑著表示自己的禮貌,聲音中帶著些許的笑意友善。

“……最近牂牁有些動亂,不太適合諸位來旅遊,希望大家即刻離開。”

少年微笑的話語中,帶著客氣、禮貌,以及……不容置喙的霸道。

一個年齡不滿十八的少年,突入的闖入了在場這麼多左道玄修大師齊聚的法會,口出狂言。

這樣的挑釁,顯然激怒了那些大師。

三樓的窗戶裡,傳來了女人蒼老陰戾的獰笑。

“……後生可畏啊!好囂張的小子!”

中年男人慍怒的爆喝:“你師父墨白鳳來這裡,也未必敢這麼跟我們說話!”

老人詭譎的怪叫;“……聽說你半個月前在月照出了好大風頭,不愧是少年後生仔,就是勇猛!”

那些江湖老前輩的譏諷怪叫聲響起。

但也僅僅只來得及說這麼幾句話。

下一秒,三樓裡接連響起了老前輩們或憤怒、或痛苦的慘嚎聲。

猛烈的陰風,在這棟三層的大宅子外颳起。

一隻只蓑衣紙人,全都撞破窗戶湧了進去。

玻璃碎片滿天飛濺的同時,癱坐在院子裡的年輕女徒弟,甚至看到了三樓的大房間裡有許多詭異奇怪的紅繩小人漫天亂飛!

一聲聲淒厲古怪的嚎叫聲,在大宅子內迴盪。

那可怕的動靜,像是這棟三層的大宅子在一瞬間湧入了幾百只恐怖的邪物惡鬼。

江湖老前輩們的怒罵聲,徹底消失。

黑暗中響起的,只有少年冷淡的話語。

“……幾位這種水平,連我都過不了、就別碰瓷我師父了。”

三樓的大房間中,陰風呼嘯、惡鬼哭嚎。

那些江湖老前輩,顯然在奮力抵擋。

可他們卻連張嘴反駁少年的餘力都沒有,全都鴉雀無聲、像是死了一般。

在一聲可怕的爆鳴聲中,伴隨著房屋的震動、桌椅破碎的爆響、地面瓷磚的炸裂……三樓的房間中,好似大戰一般混亂。

足足過了好幾分鐘,這棟大宅子才徹底安靜下來。

但那些江湖老前輩的聲音,卻已經完全消失了。

唯一響起的,只有少年人平靜冷淡的聲音。

“……送諸位前輩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