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生前的周杰輝沒人在意是因為他自己甘願選擇隱士的生活,他離群索居,在最隱蔽的角落裡默默地做著自己的那一份工作。
那麼在他死後如果還能讓人記住,或許對他來說也是一件幸福的事。
方恩樹看著整理來的資料,默不作聲,石朝正問他有什麼看法。
方恩樹說道:“兩點吧,首先是關於周杰輝性情大變的原因和那個特別的時間點,其次是周杰輝和孟家人的關係。”
“考慮到發生在三角島上的命案,死者多多少少都跟二十年前的綁架案有關,我們是否可以從這個角度試著推理,或許周杰輝也跟當年的案件有關。”
方恩樹說:“那你覺得他是參與到了哪一環節呢?”
石朝正抓耳撓腮,他是昨天晚上就讓人緊鑼密鼓地蒐羅到了關於周杰輝的一些資料的,可問題是,他怎麼想都想不明白,無法將周杰輝和綁架案聯絡在一起。
案發的時候,他應該還在大有醫藥從事醫藥方面的研究工作,他前途光明,深受器重,且頭腦發達,四肢簡單,當然不可能是綁匪。
而他潛心研究,不問世事,自然也不可能參與到綁架案的任何一環上。
那麼周杰輝難道是和綁架案無關的人士?
他的死亡,純粹是因為成了孟林的幫兇而被殺人滅口嗎?
可如果真的是這樣,方恩樹又怎麼可能讓他特別調查這個人呢。
方恩樹笑道:“看你的樣子,應該沒少推理,那麼為什麼不試著大膽一點呢?”
“怎麼大膽?”
“他或許不是參與綁架案的人,否則孟青山都不會放過他,又怎麼可能把他留在大有集團做事,對吧?”
石朝正點點頭,這個前提是基本可以確定的,這跟他想的一樣。
“那麼,他會不會跟被綁架者有某種關係呢?因為被綁架者下落不明,他才因此受到了強烈的刺激,導致一蹶不振呢?”
“啊?”石朝正張大了嘴巴,說不出半個字來。
他的反應真實而誇張,顯然是從沒想過竟然還可以從被綁架者的角度思考。
“我應該告訴過你,當時被綁架的人,不光只有孟倩雲,還有一個一歲多的,名叫孟挽冬的小嬰兒。”
石朝正立刻明白了方恩樹的意思,難以置信地說:“你該不會要說,周杰輝就是和孟倩雲發生關係,導致她未婚先孕,並生下那個嬰兒的人吧!”
方恩樹一本正經地說道:“那個時候孟青山非常器重他,難保不會帶他出席一些活動或是飯局,周杰輝也就很有可能和孟倩雲認識了,考慮到孟倩雲打死都不願意說出孩子父親的名字,以及她們母女失蹤後周傑輝的種種反常表現,我認為這種可能性很大。”
“對啊,我怎麼沒想到。可是,如果是這樣的話,他為什麼不和孟倩雲公開在一起呢?孟青山不是也很欣賞他嗎?應該不會反對這兩個人在一塊吧。”石朝正還是不敢相信這是真的,“而且,孟倩雲不是在大學期間懷孕的嗎?而且周杰輝不是潛心研究嗎?他們倆人怎麼可能搞在一塊。”
方恩樹說:“這就要問兩個當事人了。”
石朝正懊惱地說道:“這不就進了死衚衕了,兩個當事人都死了,還怎麼問。”
“有辦法弄到周杰輝當時的研究專案內容嗎?”
石朝正搖頭說:“很難,那些都是大有醫藥的商業機密,我們怎麼可能搞到手,不知道杜玥知不知道這些事,或許可以從她身上問出些什麼。”
隨即他又自我否定道:“杜玥應該也不知道,孟倩雲明顯就是死腦筋,既然決定了絕口不提,那肯定是對誰都不會說的。”
方恩樹說:“也不好說,後來杜玥對周杰輝也是照顧有加,是否也能說明一些問題呢?畢竟母親對家人,尤其是子女都是比較細心的,如果她透過孟倩雲在生活上的一些表現,察覺到了蛛絲馬跡,並發現了她和周杰輝的關係,也很難說哦。”
石朝正燃起了希望之火,“也對,杜玥那麼聰明的女人,應該知道些什麼的。”
可接著,他的希望之火又被澆滅了,“說起杜玥我就來氣,我們不是發現了孟青山的屍體嘛,帶回來之後她也來認屍了,但是那表情就跟見了陌生人似的,沒有半點悲傷。我問她為什麼要讓孟青山假死,她卻跟我說不知道,說全是孟青山一手安排的,她本人也被矇在鼓裡。”
方恩樹問:“不能吧,就算金蟬脫殼這計策是孟青山主導的,那杜玥也一定有參與的,否則誰能保證在計劃實施的過程中不出現意外情況?如果杜玥不知情,她在任何一個環節都可能發現貓膩,進而破壞孟青山的計劃。”
“誰說不是呢,可杜玥就是一口咬死,我們也拿她沒辦法。虧我第一次見她的時候還覺得她是個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沒想到是我眼拙,看走了眼。”
方恩樹笑道:“我也一樣。沒關係,我們依舊是兩手抓,杜玥是一條線,另一邊我們現在不是還不能證明那個屍骨是孟倩雲嘛,說不定孟倩雲還活著呢。”方恩樹就像是說了個天方夜譚的話似的。
石朝正可沒他那麼樂觀和富有想象力,他說道:“你跟我們說了孟倩雲生過孩子這件事以後,我們也確定了那個死者也生過孩子,包括面部復原,身高和生過孩子這些特徵,我們基本都可以判斷那人就是孟倩雲了,還能有什麼轉機?”
方恩樹說:“DNA不是還沒出來麼?”
石朝正想起來了,說:“對了,說是今天要給我電話的。”
他說著,想著反正方恩樹就在這裡,乾脆他就給那邊打去了電話,撥通電話後,他按了擴音,方便方恩樹一塊聽聽。
鑑定中心的老師還笑話他說這麼心急,不過剛好出了結果,正好可以跟他說一下。
石朝正尷尬地看了一眼方恩樹,隨口應付了一句,隨後那邊就將鑑定的結果告訴了他。
聽完結果,兩人都愣在了原地。
過了好一會兒,石朝正才把聽到的內容消化了個差不多,他說道:“我的媽啊,太可怕了。”
方恩樹也說:“是啊,我們被耍的團團轉。”
鑑定的結果顯示,屍體的DNA與從杜玥那裡採集到的DNA沒有半點親屬關係,死者不僅不是杜玥的女兒,兩個人甚至根本不沾邊。
這個屍體壓根就不是孟倩雲。
新的問題總是層出不窮,現在又多了一個,這個屍體是誰?她又是被誰殺死埋葬的?
而孟倩雲呢,她究竟是生是死,她又在哪裡?
“不是,面部修復不是說跟孟倩雲很像嗎?難道這都能看走眼?”石朝正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甚至懷疑是鑑定的過程中出了什麼差錯。
可他也明白,現在的DNA技術已經相當成熟了,不可能有問題的。
方恩樹說:“面部修復只能是大概的,如果說死掉的女人和孟倩雲長得很像,也是有可能的。”
石朝正只覺得自己的腦細胞要死乾淨了,見方恩樹依舊保持著平靜,他說:“怎麼,這也在你的預料之內嗎?”
方恩樹並不否認,“算是吧,而且知道這樣的結果對我們來說是一件好事。準確地說,這樣案子的大體脈絡已經非常清楚了,我們雖然失去了一條重要線索,但是卻收穫了決勝的法寶。”
石朝正愁眉苦臉地說:“安慰人也不用把話講的這麼大吧,哪裡決勝了?我怎麼看不到法寶的影子。”
方恩樹笑道:“我只是想跟你說,彆氣餒,勝利就在眼前了。”
石朝正嘆了口氣,他說:“行吧,接下來有什麼打算?我怎麼配合你?”
方恩樹笑道:“幹嘛,你是完全自暴自棄了啊,怎麼決定權交到我這裡來了?”
石朝正喝了一大口溫熱的咖啡,說:“我現在只是覺得女人太可怕了,我家裡的那個婆娘真的是女人嗎?為什麼她總是蠢萌蠢萌的。”
“看來嫂子對你是真心的。”方恩樹笑了起來,“案件的調查還要繼續,別鬆懈啊。”
石朝正說:“這我當然知道,不過當事人目前大多都已經離世了,恐怕我們很難知道箇中詳情了。”
“不,還有一個人活著呢。”
石朝正說:“杜玥唄,這就是陳飛急著要見她的理由?”
方恩樹搖頭說:“他又不是神仙,怎麼可能知道我們的調查結果,他之所以想要見杜玥,或許是因為其他的原因。”
“什麼原因?”石朝正好奇地問。
方恩樹卻搖頭表示不知道。
石朝正好奇道:“真是怪了,陳飛不是你的小弟麼,他有什麼想法你怎麼會不知道?”
方恩樹笑道:“你哪隻眼睛看到陳飛是我小弟了,而且你哪裡來的誤會認為陳飛會聽我的話,會跟我說他的想法?”
石朝正這下徹底不淡定了,“你的意思是,陳飛的行動是完全脫離你的掌控的?”
“當然。”
石朝正立刻掏出電話,他打算給在大有集團總部那邊的同事打電話,讓他們攔下陳飛。
方恩樹沒有阻攔他,而是在他撥通電話前的空檔說道:“沒用的,陳飛不會選擇在大有集團見杜玥的。”
“這又是什麼意思?”石朝正停下手指,更加迷惑了。
方恩樹解釋道:“陳飛想要的是真相,而不是破案。”
“啊?”石朝正不能理解這兩個詞彙有什麼區別,真相不就是代表了破案嗎?
方恩樹卻拿著自己的那杯咖啡準備離開了,“這邊的調查交給你了,我走了。開發區那邊路途很遠,我得抓緊時間,否則晚上連家都回不去了。”
石朝正追上方恩樹的腳步,說是要送送方恩樹,“你認為杜玥是知道實情的嗎?她真的早就知道死掉的那個不是她的女兒?難道真的如你所說,她知道孟倩雲還活著?那不是安慰羅局的話。可她為什麼還要配合我們調查,為什麼還要撒謊呢?”
方恩樹邊走邊說:“DNA鑑定的結果對她來說根本沒有任何意義,無論那具白骨是不是孟倩雲,在她的證詞裡,孟倩雲其實早就已經死了,她實際上也一直是這麼強調的。而且她需要配合你的調查,為了爭取在三角島的結果傳回青市這邊的這段時間裡,有足夠的自由和精力來處理集團的工作,穩定局面。”
“真是可怕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