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帶著溼冷的氣息,彷彿仍殘留著海風的腥味。程益下船後,站在749局基地門口,腳步比平常沉重得多。鐵製的基地大門緩緩開啟,熟悉的景象映入眼簾,但此刻的程益卻覺得,這地方似乎比他離開時更加冰冷了。
“程博士,回來了?”路過的同事朝他點了點頭,語氣帶著幾分熱情,“這次任務順利嗎?”
程益微微一怔,點了點頭,卻沒有多說什麼。他輕輕吐了口氣,抬腳走進基地。所謂“順利”二字讓他感到刺耳,因為他知道,有人再也回不來了。那些失蹤在裂縫深處的隊員,那些消失在藍光中的影像,都像一把無形的重錘,敲擊著他的胸口。
穿過熟悉的走廊,程益的腳步逐漸加快,但心中的負重卻無法減輕。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實驗室的大門上,腦海裡浮現出潛水器最後傳回的影像:藍光、低語、裂縫深處模糊的輪廓……那些場景如同夢魘般揮之不去。他加緊了步伐,彷彿希望能透過工作壓下內心的不安。
覆盤會議室一如既往的冷清,白牆上的熒光燈將整個空間映得毫無生氣。長桌中央擺放著一塊白板,板上寫著:“E區裂縫現象分析”。投影儀的光打在幕布上,裂縫區域的資料圖表被詳細地標註了出來。磁場波動的曲線佔據了大半螢幕,它們呈現出某種近乎“脈動”的規律,規律的變化如同某種心跳,顯得詭異而令人不安。
科學組的成員依次發言,他們用冷靜的語氣分析著裂縫區域的各項資料:“E區裂縫的磁場強度比我們預期高出了30%……能量波動呈週期性變化,但沒有找到觸發的具體原因。”
“目前從現有的資料看,這片區域可能與其他裂縫存在某種聯絡……”投影上的資料曲線變幻著,交織出複雜的規律,但沒有人能給出明確的結論。
程益聽著這些冰冷的術語,眉頭越皺越緊。他本想按耐住,但最終還是忍不住打斷了一名技術員的發言:“這些資料,是不是可以說明裂縫……可能有意識?”
話音落下,會議室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投影儀的風扇還在低聲嗡嗡作響。程益掃了一眼四周,發現所有人都停下了動作,有些人低頭看著自已的筆記本,有些人則用複雜的眼神看著他,像是被無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嚨。
片刻的沉默之後,一名資深研究員緩緩開口,語氣中帶著幾分不屑:“程博士,我能理解你在任務中的壓力,但我們是科學家,不能用感情替代理性。裂縫的波動,可能只是某種尚未理解的物理現象而已,並沒有必要上升到‘意識’的層面。”
程益抬起頭,眼神中帶著一絲怒意,他的聲音低沉,卻異常有力:“如果你在現場,親眼看到裂縫深處的注視,聽到那些低語,你就不會這麼說了。”他的語氣中壓抑著一股憤怒,彷彿在控訴這位研究員對真相的逃避,“你們站在實驗室裡分析數字,但別忘了,那些資料背後,是人命。”
研究員啞口無言,臉上的神色有些尷尬。會議室的氣氛更加沉悶了,所有人都低下了頭,彷彿程益的話讓他們無地自容。
“我不是否認科學的重要性,”程益緩了緩情緒,語氣變得稍微平和了一些,“但裂縫背後發生的事情,不是單純的資料可以解釋的。我們不能忽視那些超出常理的現象,更不能假裝它們不存在。”
會議室裡一片寂靜,沒人再反駁程益的話,但也沒有人接下這個話題。最後,會議在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重氣氛中結束。
覆盤會議結束後,程益直接走向實驗室,他知道,裂縫區域回收的晶體樣本或許是解開謎團的關鍵。他站在觀察窗外,看著實驗員小心翼翼地將切片樣本放入顯微鏡下。一旁的助手調整著顯微鏡的焦距,室內的空氣充滿了緊張的氣息。
“怎麼樣?”程益的聲音透過觀察窗傳進實驗室,帶著些許壓迫感。
年輕的實驗員低下頭繼續觀察,片刻後,他猛地抬起頭,語氣裡帶著一絲興奮:“這些晶體內部的幾何排列……完全不像自然形成的結構,它們太規則了,像是某種‘設計’的產物。”
“設計?”程益皺起眉頭,雙手抱在胸前,目光緊鎖著實驗臺上的樣本,“誰會設計這樣的東西?”
實驗員沒有回答,或者說,他也無法回答。因為這句話已經超出了科學的範疇,邁向了未知的領域。
程益靜靜地站在觀察窗前,目光深沉。他感到自已距離真相又近了一步,卻同時也感覺到,那真相的背後,可能隱藏著比裂縫本身更可怕的秘密。
實驗室內的空氣變得格外緊張。隨著顯微鏡下的晶體樣本展現出規則的幾何排列,實驗員們的注意力全被吸引到了螢幕上。那些排列結構像某種複雜的編碼,帶著詭異的對稱感,讓人不禁懷疑它們是否真的來自自然界。
“這些晶體……”年輕的實驗員嚥了咽口水,轉頭看向程益,“它們似乎會在某些波長的光線下發生微弱反射。它們內部的結構……像是某種我們從未見過的能量儲存裝置。”
程益的眉頭越皺越緊。他靠近觀察窗,雙手撐在玻璃上,目不轉睛地盯著螢幕上的晶體影像。那些幾何排列的稜線微微閃爍,彷彿在回應實驗室的探測光源。
然而,下一刻,實驗室裡的裝置突然發出一聲尖銳的電流聲,所有的監控螢幕瞬間變成了雪花。顯微鏡的光源熄滅,儀器的指示燈接二連三地熄滅。整個實驗室陷入了短暫的黑暗。
“怎麼回事?”實驗員們慌亂地檢查儀器,試圖恢復裝置,但所有嘗試都毫無結果。控制檯的指示燈仍舊漆黑一片,只有刺耳的警報聲在空曠的實驗室中迴盪。
程益站在觀察窗外,沉默地注視著這一切。他的目光落在實驗臺上的晶體樣本上,那些看似平靜的晶體似乎在黑暗中微微發光。他低聲說道:“這些東西……它們不屬於這裡。”
站在一旁的助手聽到這句話,忍不住打了個冷顫。他試圖說點什麼,卻發現自已說不出任何安慰的話語。實驗室的氣氛壓抑得讓人無法呼吸。
當晚,程益回到自已的宿舍,疲憊地躺在床上,但他的大腦卻始終無法平靜下來。實驗室裡的突發情況、晶體內部的幾何排列、裝置的失控……這些畫面如同電影般在他的腦海中反覆播放。
程益強迫自已閉上眼睛,卻發現那比睜眼更痛苦。他的意識彷彿被某種力量拉扯著,逐漸陷入了一個模糊的夢境。
夢裡,他再次看到了裂縫。那藍光籠罩著整個深海世界,周圍的一切都被壓迫得支離破碎。他站在裂縫前,耳邊環繞著無數低語聲。那些聲音模糊不清,卻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韻律。
“回來……”低語聲逐漸清晰,彷彿是從裂縫深處傳來,“我們需要你。”
程益試圖後退,卻發現自已的雙腳像被固定住了一樣,無法動彈。那藍光越來越近,幾乎要將他完全吞噬。他感受到一種無法抵抗的力量,它既像召喚,又像警告。
“回來……”聲音再次響起,這次變得更為清晰,帶著某種不可抗拒的力量。
程益猛然從夢中驚醒,額頭滿是冷汗。他喘著粗氣,看向窗外,夜晚的天空漆黑一片,幾顆微弱的星光隱隱浮現,但那無邊的黑暗讓他覺得自已依舊置身於深海之中。
“這些夢……是裂縫的影響嗎?”程益低聲喃喃。他坐在床沿,雙手抱著頭,腦海中依舊迴盪著那道低語聲。那聲音並未因為夢境的結束而消失,反而像是一根線,將他的意識拉向某個未知的深淵。
第二天,程益回到實驗室時,另一個科學小組正在對晶體樣本進行進一步分析。實驗室的主螢幕上顯示著晶體內部的微觀結構,而新的資料流正在快速重新整理。
“我們發現了一種奇怪的現象。”一名研究員指著螢幕說道,“這些晶體在某些特定頻率的聲波作用下,會產生一種微弱的能量波動。這種波動的頻率……和之前潛水器記錄到的‘低語’訊號幾乎一致。”
程益愣住了。他走到螢幕前,仔細檢視那些波形資料。果然,這些波形與他記憶中的潛水器記錄高度相似,甚至幾乎完全重合。
“所以,你們的意思是……”程益抬起頭,眼神複雜地看向研究員,“這些晶體……和裂縫的低語是一體的?”
研究員點了點頭,臉上的表情同樣凝重:“不只是低語,程博士。這種波動不僅是訊號,更像是某種交流的形式……或者說,它們試圖‘影響’我們的意識。”
程益盯著螢幕上閃動的波形,感覺頭皮一陣發麻。低語、裂縫、晶體樣本……這一切開始串聯起來,而背後的真相顯然遠比他們想象的更復雜,更危險。
就在實驗小組專注於資料分析時,一名參與樣本檢測的成員突然情緒失控。他猛地將手中的水杯砸在地上,玻璃碎片四散飛濺,驚得所有人愣在原地。
“冷靜點!”程益立刻走過去,試圖安撫他的情緒。
“冷靜?”那名成員抬起頭,眼中佈滿了紅血絲,聲音低沉而嘶啞,“你們根本不知道……那些聲音……它們在叫我過去!就在我的腦子裡,揮之不去!”
他的語氣中夾雜著一種難以形容的痛苦,像是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折磨著。
“什麼聲音?”程益皺起眉頭,試圖從他的話語中捕捉到有用的資訊。
“那些低語……”隊員的聲音變得更低,他的手捂著頭,渾身顫抖,“它們在裂縫裡,它們一直在等著我們過去。”
程益深吸了一口氣,試圖平復內心的震驚。他輕輕拍了拍隊員的肩膀,示意其他人將他送到醫務室,同時暗自下定決心——這些現象絕對不只是偶然,裂縫的存在正在對他們產生某種難以察覺的影響,而這種影響可能遠遠超出了他們的控制範圍。
當隊員被送走後,程益獨自坐在實驗臺前,翻閱著之前收集到的裂縫分佈資料。這些資料在地圖上呈現出某種隱秘的規律,彼此之間的距離並不隨機,而是像某種佈局精密的網路。
他將這些分佈點與《山海經》中記載的“九州裂隙”進行了對比,驚訝地發現,這些裂縫的分佈幾乎與古籍中的描述完全吻合。
“難道,這些裂縫並不是地質現象,而是……”程益停頓了一下,不敢繼續往下想。他的心中隱隱浮現出一個可怕的猜測:這些裂縫是否是一種人為的“佈置”?而它們的佈局,是否隱藏著某種超越時間的意義?
夜晚降臨,程益獨自坐在辦公室裡,翻看著手中的古籍和資料包告。他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發出規律的響聲,每一下都像是敲在他的心頭。
他忍不住低聲自語:“這些東西……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是自然的產物,還是某種存在留在這個世界上的‘痕跡’?”
他的目光停留在裂縫分佈的地圖上,手不由自主地在九州裂隙的標記點上劃過。思緒翻湧間,他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無力感——他不僅在面對未知,更在面對超越人類認知的力量。
程益知道,自已的選擇將決定一切。而他所面臨的,是一場無法回頭的賭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