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應巡是本市人,不用出市,開車兩個小時就能到。

每年清明似乎都要下雨,不大,細絲般的小雨,空中飄著一層朦朦朧朧的白霧,水滴在車窗上留下一道宛如淚痕般的軌跡。

周應巡照舊起得很早,準備了好些吃的,都在副駕駛底下的空位放著,陳願一伸手就能夠到。

滿滿一大袋子,熟食零食都有,生怕這兩個小時會餓死他老婆。

陳願拿了個包子,自已咬一口,然後舉到周應巡嘴邊,周應巡張嘴咬了一口。

沒吃還好,一吃好像開胃了,陳願又吃了兩個雞腿,半盒水果,一袋黃瓜味薯片,一包辣條,一個雪媚娘,才意猶未盡地停下。

中途雨勢有變大,但只有幾分鐘,很快又變成了小雨,又過了一會兒,雨停了。

兩個小時後,到達周家村。

他們並沒有進村,直接在田地旁邊停下了,但遠遠還是能看到村子,陳願好奇地看著周圍。

鄉下沒有高樓大廈,也沒有汽車尾氣,因為剛剛下著小雨,空氣新鮮而溼潤。

陳願突然打了個噴嚏。

正從後備箱拿東西的周應巡立即放下,快步走過來,摸了摸他的額頭臉頰脖頸,眉頭緊皺,溫度倒是正常。

他把陳願外套的拉鍊拉上。

又拿出紙巾給陳願擦鼻子,扔進車裡裝垃圾的塑膠袋裡。

拿上東西,兩人並肩而行。

“離得遠嗎?”陳願問。

伸手想幫周應巡分擔些,周應巡往旁邊躲了一下,沒讓他拿。

他又沒斷手斷腳,用不著他老婆辛苦。

“不遠,一會兒就到了。”

陳願點點頭,也不執著,把手縮到了袖子裡。

周應巡忽然攬著他的肩膀往自已這邊帶了帶。

“怎麼了?”陳願疑惑道。

周應巡笑:“那有個石頭,怕你絆住。”

確實有個凸起的石頭,陳願沒多想:“噢。”

兩人繼續向前走。

周應巡迴頭看了一眼,眼神冰冷。

什麼東西,也敢碰他老婆。

一個臉上有燒傷的男鬼對上他的視線,後背一寒,本還想跟上去的步子退了回來。

我的媽呀,這人怎麼比他這個鬼還兇!

接下來還遇到幾個遊蕩的鬼魂,但大多數都是看他們一眼,嘟囔一句:“這兩個孩子是誰家的?從來沒見過啊。”

“到了。”

陳願抬頭,看到一個墳包,墓碑上寫著兩個人名,在風雨的侵蝕下變得有些模糊,但依稀還是能看出是什麼字。

這就是周應巡的爸爸媽媽。

陳願下意識挺直腰背,有些緊張地舔了舔唇,雙手規矩地放在腹部,認真介紹自已:“阿姨叔叔你們好,我叫陳願,耳東陳,如願的願,和周應巡一起來看看你們。”

本來他想著,就以朋友的身份來祭奠。

畢竟老一輩都不太能接受兩個男人在一起,尤其周應巡還是獨苗。

周應巡聽後,便說他早就和父母說過他的存在了,讓他不要害怕,不要顧忌。

又不是真爹媽。

就算是真爹媽,也沒有讓願願受委屈的道理。

袋子裡裝著好幾沓元寶,陳願拿出來,一一撐開,放在地上點燃。

陳願很認真地說:“叔叔阿姨,你們放心,周應巡很有出息的,自已創辦了公司呢......”

第一次“見面”,其實也不知道說什麼,但沒有父母不喜歡自已孩子被誇。

所以,誇就對了。

從長相誇到事業,從事業誇到性格,在他的口中,周應巡就是天底下最厲害的人。

在他們的旁邊,一對老夫妻並肩而立。

眼裡是如出一轍的茫然。

“老周,他們是誰?”

其中的女鬼,也就是李桂香如是問道。

老周呆呆搖頭:“不知道啊。”

李桂香眼神懷疑:“不知道?不知道這小夥子為什麼叫你爸?!你是不是揹著我偷吃,弄出過私生子?!”

周應巡:“......”

幹慣了農活的手粗糙,且有力,打在老周的身上就跟鐵錘似的。

老周抱頭躲避:“我沒有!那他還叫你媽呢,你怎麼不說!哎呦喂,別打了,再打頭要掉了!”

李桂香一頓:“對哦,他為啥叫我媽?”

她也懵了。

老周憨厚地那撓了撓頭,提出一個不太靠譜的想法:“難道真是我倆生的,只不過因為什麼原因給忘了?”

李桂香嫌棄道:“這是能忘的嗎?再說了,你也不看看自已長什麼挫樣,能生出來這麼好看的娃子?”

老周想反駁,無奈周應巡俊美得很客觀的臉龐就在面前,他實在說不出違心的話。

“那他幹嘛叫我們爸媽?”

李桂香不搭理他,看著陳願燒元寶。

“孩子,別燒了,你們認錯人了。”

陳願聽不到,他還在往裡面扔元寶。

他蹲在那,微微垂著腦袋,後頸拉出修長優美的弧度,睫毛被風吹得顫了顫,很乖的樣子。

周應巡看著他的側臉,很想吻一吻。

很快,李桂香他們面前就多了一堆黃澄澄金燦燦的元寶,每個都個大飽滿,品質上佳。

老周愛不釋手,喜滋滋地說:“老婆,不然我們就認他當兒子吧,你看這元寶,比咱親兒子燒的還好呢!一看就是認認真真疊的。”

周應巡額角抽了抽。

確實是認真疊的,本來就只是隨便找個墳裝一下樣子,周應巡自然不會多費心思。

可陳願覺得,還是親手疊的比較有誠意,那兩天得了空就坐在茶几面前,眼神專注地疊元寶。

李桂香都有點意動了。

感情是需要維繫的,不光是友情愛情,親情也如是。

剛開始那幾年,他們的兒子常來,但到了現在,城裡生活壓力大,又有了新家庭,老兩口已經好幾年沒見過兒子了。

偶爾來看他們一次,也是匆匆來匆匆去。

本以為今年又要在孤獨中度過了,沒想到會有兩個這麼俊俏的孩子來給他們燒紙。

尤其是這個叫陳願的孩子,眉眼間透著一股機靈純良勁兒,看著就叫人喜歡。

可惜墳頭冒青煙也惠澤不到他們身上,否則現在高低也得冒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