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雙玉足浸沒在水中,玲瓏小巧,腳趾塗著鮮紅蔻丹。

秋蘅愣住了。

“秋六姑娘,水都要涼了呢。”虞貴妃似笑非笑提醒。

她倒要看看,秋蘅會如何做。

是低頭為她洗腳,還是寧死不屈呢?

最好是寧死不屈,這樣就能把這盆洗腳水潑到她臉上了。

虞貴妃眼裡閃著期待。

秋蘅一把抓住虞貴妃腳踝,把那隻腳從水裡撈了起來。

在場宮婢驚撥出聲,虞貴妃更是大為意外:“秋蘅,你放肆!”

被抓住的那隻腳用力踹向秋蘅的臉,卻動彈不得。

虞貴妃氣瘋了:“你要找死?來人——”

“姐姐。”秋蘅盯著虞貴妃的玉足,低低喊了一聲。

虞貴妃一滯,死死盯著秋蘅:“你說什麼?”

秋蘅指著那隻玉足的腳踝處,白皙的肌膚上一隻暗紅的蝴蝶分外顯眼:“這胎記,是從小就有的吧?”

這時聽到虞貴妃喊聲的一眾宮人湧進來,見到室中情景大驚失色:“大膽,竟敢冒犯娘娘!”

虞貴妃擺擺手:“你們都退下。”

眾宮人互看一眼,道一聲是,齊齊退了出去。

“你剛剛在說什麼?”虞貴妃平靜下來,以審視的目光盯著秋蘅。

秋蘅抬眼,目不轉睛看著虞貴妃。

絢麗如玫瑰的女子,正是如火如荼綻放芳華的年紀,儘管那雙眼眸中的惡意不加掩飾,卻絲毫不損其美麗。

像嗎?

當秋蘅第一次仔仔細細端詳虞貴妃,從那紅唇的弧度,高挺的鼻樑,終於捕捉到一兩分養父母的影子。

沒有那麼像。

但她聽孃親提過,爹爹曾有個姐姐,生得花容月貌,被富家公子強搶了去。那位姑姑不堪受辱尋了短見,爹爹去為姐姐出頭遭了報復,舉家搬遷到了雲峰村。

也許虞貴妃像了那位姑姑,也許是得天獨厚的造化,但那蝴蝶胎記不可能是巧合。

她永遠不會忘記孃親臨終前說的話。

他們的親生女兒比她大四歲,走失時剛剛五歲,左腳踝上有一個蝴蝶樣的紅色胎記。

人海茫茫,孃親怕她為此受累,特意叮囑她不要刻意尋找,沒想到在這樣的情形下,遇到了。

秋蘅看著虞貴妃,眼中閃著淚光:“來京城前,我住在南邊隨雲縣的雲峰村,那是個鳥語花香,寧靜美麗的村莊。我有對很疼愛我的爹孃,直到永清伯府的人找過去,我才知道他們只是我的養父母,他們有個親生女兒走丟了,姐姐的左腳踝上有一個蝴蝶形的暗紅胎記——”

“你住口!”虞貴妃冷冷打斷了秋蘅的話。

秋蘅靜靜看著她。

“誰給你的膽子這樣看著本宮?”虞貴妃抬足,指著那蝴蝶胎記,“秋蘅,你的腦袋真是靈光,看到本宮腳踝上的胎記就立刻編出這麼一個故事來。你以為本宮信了,方蕊的死就能過去了,你就沒事了?”

面對虞貴妃的咄咄逼人,秋蘅心潮起伏。

她曾想象過,要是上天垂憐,讓她找到爹孃的親生女兒,那該多好。爹孃的在天之靈得以慰藉,她也多了一個親人。

“姐姐知道爹孃怎麼遇到我的嗎?”秋蘅繼續說著,“他們是去尋你的。自從你丟了後,每一年他們都會去尋你,在尋你的第四年遇到了我,把我帶回了家。”

虞貴妃冷笑:“有了你,就沒再尋那個倒黴的親生女兒了吧?”

秋蘅搖搖頭:“有了我,爹爹每年還是會出去一段時間。小時候我問孃親,孃親說爹爹是去採摘貴重香材,現在想來,爹爹是去尋找姐姐了。”

“這不過是你的猜測而已。”

秋蘅與虞貴妃對視,從她的眼裡看到了憤怒。

秋蘅眸光閃了閃。

會憤怒,這是不是意味著虞貴妃對走丟前是有些記憶的?

她會不會還記著親生父母?

這個猜測一起,秋蘅直直看著虞貴妃:“姐姐走丟時五歲,對爹孃會有些印象吧?”

她被拐時也有五歲,但受了極大驚嚇,沒了記憶。要是正常情況,人對五歲以前的事會有些模糊記憶嗎?

秋蘅看到了虞貴妃眼神的瞬間變化,心裡有了答案。

“姐姐,你還記得爹孃,是不是?”

“你休要胡言亂語。”虞貴妃神情冷酷,眼神鄙夷,“本宮出身,宮中有明確記錄。你是什麼東西,竟敢胡亂攀附?”

“姐姐——”

“來人。”

很快宮人走進來。

“把她送回內牢。”

秋蘅深深看了虞貴妃一眼,沒再說話。

虞貴妃面無表情看著秋蘅被帶走,抓起茶盞狠狠往地上一擲。

茶盞破碎,就如她破碎的情緒。

記得爹孃嗎?

她以為徹底忘了,可當秋蘅指著她腳踝上的蝴蝶胎記說起這些,那被掩埋在時光深處的記憶碎片就出現了。

他們的臉是模糊的,具體的事是模糊的,只記得那個她喊孃親的年輕婦人抱著她,喊她“寶珠”。

孃的寶珠最好看了。

這些香料賣了錢,給寶珠買絹花戴。

寶珠,寶珠……

虞貴妃扶額,臉色發白。

這些是記憶,還是幻想?

當她被調教,被整治,被按頭喊陌生的男女爹孃,她哭著說他們不是她的爹孃,遭受了一頓頓毒打,新生的恐懼終於把陳舊的記憶覆蓋。

現在她成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貴妃娘娘,偏偏讓她想起來這些。

果然秋蘅這個賤丫頭就是特別討厭,特別該死!

虞貴妃用力握拳,折斷了一根精心保養的指甲。

秋蘅回到內牢,抱膝而坐,聽到腳步聲也沒有抬頭。

“看起來沒什麼事,沒想到貴妃娘娘對你倒是高抬貴手。”

“我要見薛寒。”秋蘅抬眸,望著皮笑肉不笑的薛全。

“什麼?”薛全以為聽錯了。

“我說,我要見薛寒。”

薛全盯了秋蘅一瞬,笑了:“秋蘅,你現在是重犯,豈是想見誰就見的。”

“我有孕了。你不讓見,等虞貴妃再召見我,我就告訴她。”

“你再說一遍?”薛全聲音猛地拔高。

秋蘅勾唇:“薛寒要當爹了,你要當祖父了,現在能見他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