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濃,在無人的盤山公路上,只有琴酒的冒煙保時捷。

經過一系列慘無人道的迫害,這車成功歇菜了。

琴酒的臉色比懸崖底下的山溝還黑。

鶴被五花大綁,丟在了敞開的後備箱裡,縮成了一團白色大福。

露餡的那種,還是紅色的草莓餡(誤)。

好吧,這個笑話一點都不好笑。

琴酒冷冷地坐在車頂上,掏出車裡的醫藥箱,面無表情地給脖子上纏繃帶。

鶴眨眨眼睛,金瞳裡明亮的光都快反射到琴酒眼裡了。

琴酒:“……你很開心?”

差點被割到大動脈,他的聲音也變得嘶啞了一點,那是因為聲帶也不可避免地被損傷了。

鶴:“不開心。”

你都沒死,他怎麼可能開心。

琴酒:“……”

他不想和這個傢伙說話。

組織的後勤怎麼還不來?

鶴扭了扭,狹小的空間裡根本動不了,被死死綁起來的手腕和腳漸漸有一種痠麻的感覺,然後蔓延到全身。

鶴……懷疑人生。

這種程度的束縛他居然都掙脫不了?

果然是老了,胳膊腿都不中用了。

琴酒坐在車頂上,大長腿無處安放,但是看上去瀟灑極了。

安室透一過來,就看到了這樣的場景。

波本:……?

他的目光落在了琴酒脖子上染血的繃帶和變成紅色的鶴。

琴酒低頭一看,發現來的人是安室透,發出了意義不明的嗤笑。

看來波本對鶴這個傢伙是真的上心啊。

安室透問:“是出什麼事了嗎?”

接到琴酒給後勤部門的電話,正好在那裡的安室透搶了任務跑了過來。

他很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琴酒頓了頓:“沒什麼,有個傢伙半路發瘋而已。”

安室透的視線落在了被捆成粽子的鶴身上。

琴酒從車上跳下來,濺起一片塵土,撲簌簌打到了安室透臉上。

波本:……

“好了,找人來把車拖走。”琴酒言簡意賅,“去組織基地。”

安室透:“哦。”

他來的時候開了車,是他的經典面板馬自達,當年警校裡他們討論的那一款。

坐三個人綽綽有餘。

琴酒直接坐在了副駕駛的位置上,閉目養神。

安室透任勞任怨地看著組織的人把琴酒的保時捷拖走,然後把鶴也帶到他的車上。

他剛想上手解開鶴身上的繩索,琴酒連眼睛都沒睜,說:“如果你想回去的路上安寧的話,就別動他。”

安室透笑著說:“他好歹也是……嘛,就這樣一直綁著是不是不好。”

琴酒:“只是一把刀而已。”

安室透的心裡一沉。

他去看對這句話也沒有什麼反應的鶴,感覺到棘手極了。

他知道一部分的內情,明白鶴其實並不是所謂的“刀劍付喪神”,他只是一個無辜的孩子,被拖拽進了淤泥裡。

而原本有人在努力保護著他,使他在黑夜中仍能看到星光,不在深沉如煉獄一般的地方里徹底沉淪。

可是那道光消失了。

再沒有人為他提著燈引路了。

而其他人只會努力推他下深淵。

安室透默不作聲,完全無視了琴酒的話,用小刀割開了鶴身上的繩索。

鶴用一種奇異的目光打量著安室透。

嘖,膽子真大。

割開繩子後,底下被勒出淤青的面板露了出來,加上剛剛和琴酒廝打產生的青紫和傷痕,在鶴慘白的面板上非常顯眼,有一種雪上紅梅的凌虐的美感。

安室透呼吸一窒。

怎麼有一種……他被虐待了的感覺?

鶴感覺到沒有束縛之後,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揉揉僵掉的手腕,就把目標放在了琴酒身上。

他要幹掉琴酒!

琴酒眼皮都沒抬,抬手就抓住了鶴的手腕,斥責道:“別鬧了。”

“會嗜主的刀可不是好刀。”

鶴冷哼:“我才不是你們的刀。”

他驕傲宣佈:“我要去找那些……呃,條子!”

琴酒唰地睜開眼睛:“我看你是不想活了,鶴丸。”

鶴又不知道從哪裡找出來一把小刀,瞄準琴酒的眼睛紮下去:“你能把我怎麼辦?”

琴酒近乎忍無可忍了,他用掌心握住了刺向他眼球的小刀,甩了出去。

安室透瞳孔地震,迅速歪頭躲開。

他的內心是崩潰的。

幸好沒有開車,他想。

不然他們三個可能都沒有辦法完整地回去。

不過……怎麼感覺鶴今天奇奇怪怪的?

像被踩了尾巴的貓,整個人都透露出一種奇怪的暴躁。

但是……他好像是在哭啊。

安室透雖然和他只相處了一段時間,卻依舊在這短短的時間裡看清了鶴這個人的本質。

因為……他實在是太不會掩飾了,像是乾乾淨淨、一眼就望到底的一池湖水。

所以……他這麼暴躁地針對琴酒,一定有別的原因。

安室透沒有插手他們戰爭的想法,默默開啟車門走了下去。

馬自達淪為了第一線戰場。

兩個人的武力值不相上下,只有可憐的馬自達遭到了傷害。

琴酒的手掐住了鶴的脖子,鶴手上的刀刺透了琴酒的肩膀。

琴酒垂眸去看他,對方金色的瞳孔在黑夜中如此耀眼,閃爍著無法掩飾的怒氣與悲哀。

“呵,你這麼想殺我,就是因為我說他死了?”琴酒嘲諷他,“那你知道他是為什麼死的嗎?”

“那是個聰明人啊,在組織裡活的好好的,怎麼會突然死掉呢?你不想知道原因嗎?”

“鶴。”

琴酒慢條斯理地說,一字一句都浸透了惡意,猶如鮮豔的劇毒的花朵,花汁從濃豔的花瓣中流出。

一滴一滴。

落在鶴的臉上。

鶴想,真討厭啊琴酒。

他當然知道那個人為什麼會死。

是因為……他們這些人啊。

因為對方想要放走被關在籠子、架在牆上的可憐的小傢伙們。

因為那個人一直以他們的“父親”自居,把自己視為他們的保護者。

鶴舔了舔嘴唇,血腥味刺激著他的大腦,太陽穴的神經一跳一跳地抽痛。

“想啊,我當然想知道他為什麼會死。”鶴彎起眉眼,笑意如清泉一樣盪漾開來。

這泉水泛起的漣漪中藏著誰也看不到的絕望。

琴酒感覺到似乎有什麼東西超出掌控,不過他依然說道:“白酒……是為了放你走,才死掉的。”

……

是這樣啊。

是這樣嗎?

明明早就知道了,為什麼還是會覺得心痛呢?

為了他嗎?

誰要你這樣做啊……

刀斷了也就斷了,我不想要你死的。

明明……我承諾過,要一直保護你的。

如果你為我而死,那就代表著我是傷害你、刺向你胸膛的利劍。

……這是洗不清的罪。

是……把白鶴染成黑色的濃墨,是殺死蝴蝶的最後一滴雨水。

這雨水,又是誰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