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房裡靜得只剩下棋子落盤的輕響,簷外的蟬鳴被竹簾濾過,倒成了恰到好處的背景音。
陳淼執黑,邢岫煙落白,兩人指尖交替起落,棋盤上漸漸顯出膠著的態勢。
陳淼捏著黑子懸在半空,目光掃過邢岫煙微蹙的眉尖,見她正盯著棋盤一角凝神思索,便隨口問道:“近來你父母身子如何?前兒聽府里人說,你父親搬去了京郊。”
邢岫煙抬眼時眼底還帶著幾分棋路的專注,聞言淺淺一笑,指尖捻起白子輕輕落下:“勞殿下掛心,家父家母都安好。”
她垂眸理了理裙角,語氣裡帶著幾分釋然,“京郊雖偏些,卻比城裡清靜,只是離得遠了,往後想見一面,總要多費些腳力。”
話雖如此,她眼底卻沒什麼愁緒,反倒透著幾分對未來的平和。
自跟著殿下,早已不是從前那個需為生計蹙眉的孤女,父母能得個安穩去處,已是天大的幸事。
陳淼“嗯”了一聲,黑子重重落在天元處,目光裡帶著幾分讚許:“京郊好地方,且讓他們先去安頓著,秋日裡不忙了,你亦可回去瞧瞧。”
他看著邢岫煙素日裡總帶著書卷氣的臉上,此刻染了幾分煙火氣的柔和,倒比初見時更添了幾分生動。
邢岫煙臉頰微紅,輕聲應道:“謝殿下體恤。”
她落下一子,巧妙地化解了黑子的攻勢,抬眼時見陳淼正看著自己,忙垂下眼簾,指尖在棋盤邊緣輕輕點著:“其實也沒什麼可愁的,母親身邊有丫鬟伺候,我這裡……”
她頓了頓,想起府中諸事,想起偶爾與妙玉的閒談,唇角彎起淺淺的弧度,“在園子裡住著安穩,早已是福份。”
陳淼看著邢岫煙明明受了恩惠,卻依舊保持著恰到好處的疏離與感恩,既不卑不亢,又帶著幾分溫順,心裡暗暗點頭。
他知曉這姑娘素來淡泊,卻不是真的冷心冷腸,只是將情意藏得深些。
就像此刻,她語氣溫和,指尖卻在提到“安穩”二字時微微收緊,顯見得是將這份安寧放在了心上。
“棋盤上別太老實。”陳淼忽然笑了,指尖一挑,一枚黑子斜斜切入白棋腹地:“你這般步步為營,倒像在過日子,可下棋總得有幾分闖勁。”
邢岫煙被陳淼說得一怔,隨即也笑了,眼尾泛起淺淺的梨渦:“殿下說的是,是我太過保守了。”
她重新落子,果然添了幾分凌厲,卻依舊保持著章法,像她為人一般,溫和裡藏著韌性。
兩人一邊落子,一邊閒聊。
陳淼問起她近日讀的書,她便說起新得的一本遊記,言語間自有書卷氣,她問及府中瑣事,陳淼也撿些輕鬆的說來,偶爾逗得她眉梢舒展,露出幾分少女的嬌憨。
茶房裡的瓷器碰撞聲漸歇,妙玉端著茶盤緩步走了進來,月白單紗僧衣隨著動作輕輕晃動,衣袂掃過地面卻帶不起半分塵埃。
她臉上依舊是淡淡的,清眸低垂著,只在目光掠過陳淼時,飛快地抬了一下,又迅速垂下,像怕被人窺破了心事。
茶盤上的茶具擺得整整齊齊,紫砂小壺配著三隻茶盞,最邊上卻單獨放著一隻瑩潤的綠玉斗。
妙玉將茶盤擱在棋盤旁的矮几上,動作輕得像風拂過水麵,先取過兩隻白瓷盞,手腕輕旋間,琥珀色的茶湯便注了進去,茶湯沿著盞壁滑下,不起半點浮沫。
遞到邢岫煙面前時,她指尖微頓,輕聲道:“新沏的雨前龍井,嚐嚐。”
邢岫煙剛要道謝,就見妙玉已轉向陳淼,拿起那隻綠玉斗,捏著斗柄的手指纖細,指節分明,倒比玉斗更顯瑩白。
注水時壺嘴傾斜的角度分毫不差,茶湯恰好漫過鬥身的三分之二,不多不少,遞過去時,指尖微微避開陳淼的手,只讓玉斗懸在他面前半寸,聲音比方才更低了些:“你的。”
陳淼接過綠玉斗時,指尖不經意擦過她的指腹,觸到一片微涼。
妙玉像被燙到般縮回手,垂在身側的指尖悄悄蜷起,耳根那抹淺紅又深了幾分,轉身將茶盤收在一旁,動作依舊行雲流水,從擺盞到注水,每一個細節都透著常年累月的講究,看著讓人心裡熨帖。
“有勞師太了。”陳淼品了口茶,笑著讚道,“這茶比往日更顯甘洌。”
妙玉沒接話,只在竹榻邊坐下,目光落在棋盤上,像是在看棋,實則眼角的餘光總不自覺地飄向陳淼握著綠玉斗的手。
少年指尖摩挲著玉斗的紋路,仰頭飲下時喉結微動,看得她心頭微微發緊。
明明是來沏茶的,卻反倒被這禪房裡的閒逸攪得心神不寧,她暗暗懊惱,面上卻愈發平靜,只端起自己那杯茶,小口啜飲著,試圖壓下心底的波瀾。
茶氣嫋嫋升起,模糊了她低垂的眉眼。
其實方才在茶房裡,她早聽見了外面的笑語,知道陳淼正和邢岫煙閒聊,心裡說不清是羨慕還是別的什麼,只想著把茶沏得再好些,讓他嚐出點不一樣的滋味來。
陳淼將妙玉那欲蓋彌彰的模樣盡收眼底,溢位一聲輕笑,放下綠玉斗的手忽然伸過去,指尖輕輕勾起她的下頜。
妙玉猝不及防,被迫仰起臉,月白僧衣襯得脖頸愈發纖長,臉頰霎時騰起紅霞,像被晨露打溼的桃花,清眸裡滿是慌亂,卻又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馴服。
“你這模樣,倒像是等著人來擾。”陳淼的指尖摩挲妙玉細膩的肌膚,語氣裡的戲謔藏都藏不住。
一旁的邢岫煙握著棋子的手微微一顫,黑子險些落在棋盤外。
她飛快地垂下眼簾,盯著棋盤上交錯的紋路,耳廓卻悄悄紅透了。
這般親暱的光景,她雖不是頭回見,可在這清淨禪房裡,總覺得比別處更添了幾分隱秘的燥熱。
只是她素來識趣,知道何時該視而不見,指尖捏著棋子,裝作專心研究棋路的模樣。
陳淼的目光膠著在妙玉泛紅的玉顏上,方才在北靜王府壓下去的躁動又悄然浮起。
指尖順著下頜滑到頸側,輕輕一勾,便將人往自己身前帶了帶,輕聲道:“瞧,邢岫煙妹妹好像落入下風,你這做姐姐的,也不能幹看著,不如就來幫襯她,亂一亂本王的定力,你們姐妹齊心,倒也有趣。”
妙玉聽聞,清眸裡閃過一絲羞赧與嗔怪,咬了咬下唇,下意識地想要掙脫,卻又被他穩穩扣住,臉頰的熱度一路蔓延至脖頸,連耳尖都紅透了,像熟透的櫻桃般誘人。
“殿下……莫要這般打趣,佛門淨地,怎能……”她的聲音細若蚊蚋,帶著幾分平日裡難得一見的嬌軟,
話未說完,便被自己的羞怯堵了回去。
陳淼卻不為所動,挑眉一笑,手指在她頸側輕輕摩挲,惹得妙玉一陣顫慄。
“師太不是向來慈悲為懷?如今妹妹有難,你這相助之舉,也算一樁善念。”他嘴角噙著壞笑,眼神裡滿是促狹。
邢岫煙握著棋子的手微微顫抖,面上雖努力維持著平靜,可紅暈早已爬滿了雙頰。她垂眸盯著棋盤,不敢抬頭去看那兩人的親暱模樣,卻又忍不住豎起耳朵聽著他們的對話。
她也沒落入下風啊,分明是殿下的惡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