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厘已經走遠,消失在視野內。
靳識越腦海還在回放方才極其珍貴的一幕。
日光明亮,如一層金燦燦的濾鏡,她站在其中對他笑,清晰得過分。
手機鈴音響起。
靳識越收回思緒,出手機瞥了眼,一面接聽,一面開啟車門,慢條斯理坐進駕駛座。
靳識越的車停在william street,連厘從那邊一路往校園方向走,行至主校區,沿途看見教堂、nassau hall、blair arch,用手機相機拍了些照片。
美國在每年的3月第二個星期日到11月第一個星期日實行夏令時。普林斯頓和京城的時差通常為13小時,但在夏令時期間時差會變為12小時。
連厘先儲存照片,準備等晚些再分享給薛舒凡。
開學的迎新流程都是常規,沒什麼特別,託陸徽爾教授的福,連厘以前到波士頓的mit做過一個月短期交換生,對於國外的教育理念接受程度高。
開學幾天,她對這裡最大的感受是自由度更高,條條框框更少。學校注重學生的自主研究和學術探索,而非傳統的課堂教學。
連厘空閒時候,因為好奇去了趟亞歷山大音樂廳,在那裡遇見了一位同胞。
對方叫梁家誠,港城人,電腦科學專業的學生,性格頗為熱情開朗。
梁家誠以拉連厘進國際生群組為由,加了她的facebook。
“學校經常有各地學者的guest lecture。”梁家誠說著一口港普,邀請她,“今天就有一場,你要是感興趣的話,我們可以組隊去。”
“抱歉,我約了男朋友,沒有多餘的時間。”連厘瞄眼時間,禮貌道,“他應該快到了,我先走了,再見。”
無論是同性,還是異性,只要對方沒有壞心眼,連厘都跟從前一樣正常交友。
她沒有與人曖昧的習慣,同靳識越互通心意後,更不會給別人營造她單身的錯覺。
關於漂亮學妹有男朋友的事實,梁家誠很是失落,但他沒有因此而斷絕來往。
“真遺憾,不過做朋友也行。你初來乍到,要是有什麼不懂,需要幫忙隨時找我。”
“那就先謝謝你了。”連厘彎唇淺笑,一副溫順伶俐的好學生樣。
梁家誠:“不用客氣,有空一起轟趴。”
連厘離開亞歷山大音樂廳,行至外側道路,目光精準投向全黑色的保時捷。
周圍人來人往,駕駛座的男人卻全然不放在眼裡,囂張地將車開到她面前。
不用他下車,連厘直接拉開車門,坐到副駕駛的座椅裡。
她系安全帶時,靳識越側身,伸臂到後座,修長指骨握著一束花,遞給她。
德國鳶尾、純白色的雪山玫瑰和劍蘭組成的精美花束,花朵盛開鮮豔,散發著清淡的幽香。
連厘抱在懷裡,指腹捻了捻質地絲絨的花瓣,問他:“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靳識越啟動車子,歪頭瞧她,懶聲道:“給女朋友送花還要挑日子?”
“不用。”連厘甜笑道。
她低頭,將臉虛虛埋進花束裡輕輕聞了兩下。
他明天就回國了。連厘心想。
靳識越已經在這裡陪她一個星期多了,再不回京,靳家估計要派人過來綁他回去了。
再如何明事理,連厘心中的不捨和忐忑依舊分毫未減。
擔心兩人相隔兩國,他變心嗎?應該不是。
連厘偏頭望向靳識越,心中的那團愁緒只增未減,她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擔憂什麼。
手機螢幕亮起,彈出新訊息。
薛舒凡:「厘厘,在頂尖學術殿堂有沒有掉頭髮呀?」
連厘眼眸倒映著這條文字,笑了:「人每天都會掉頭髮,我也不例外。」
薛舒凡:「學術天花板呢,別總鑽研學術,多出去玩玩。」
連厘:「放心,我可不是書呆子。調皮.jpg」
跟薛舒凡你一句我一句的閒聊,不知不覺已經到達莊園。
車子停在別墅主樓前面的水晶噴泉旁。
連厘收起手機,看向靳識越,忽然發現他今天有點安靜。
“怎麼了?”靳識越大掌攥住她的手,牽著她漫步走進別墅。
連厘問:“你剛剛在車上怎麼不跟我說話?”
“在開車。”
“開車也可以講一兩句話。”
“不是說了一句?”靳識越輕輕挑眉,饒有興致地注視她。
平時他駕駛的時候多說幾句話,連厘就板著臉叫他閉嘴,專心開車。合著他說不說話都不對?
連厘不吱聲了。
她握緊他的手:“晚上吃什麼。”
“面。”靳識越簡明扼要。連厘有些心不在焉,沒瞧見他神情與尋常不太一樣。
她方才和薛舒凡約好了到家打影片,進客廳,落座u型沙發,將平板支在茶几上,撥去影片電話。
扭頭,沒看見靳識越,以為他回書房處理工作了,沒太在意。
影片結束,晚餐也準備好了。全是中餐,松露焗大蝦球、酥香烤鴨配魚子醬、黃燜佛跳牆。
連厘朝餐桌前坐下,瞧了眼碗裡的牛肉麵,用筷子隨意拌了一下,不緊不慢地進食。
剛吃一口。
味道有點奇怪。
再吃一口。
這牛肉麵的口味既像正宗的臺北牛肉麵,又不像,古怪得很。
靳識越沒動筷,食指輕叩了兩下餐桌,問她:“不好吃?”
連厘:“好吃。”
就是口感有些詭異。
“好吃就多吃點。”靳識越輕輕勾了下唇,眼角眉梢染上輕鬆的笑意。
臨近分別,連厘胃口一般,吃了半碗就放下筷子,起身回房間洗澡了。
一個小時後,她從浴室出來,身上穿件白色浴袍,乾毛巾盤繞在腦袋裹著溼發,環顧四周,沒瞧見靳識越的蹤影。
他大機率在忙。
連厘坐在梳妝檯前的軟凳上,目光不經意掃過桌面,倏然一滯。
梳妝檯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墨藍色的絲絨方盒,底下壓著一封淺藍色的精美信封。
連厘心尖沒來由地顫了一下,她取過信封,前後研究了會兒,只有正面寫著‘連厘親啟’四個字。
字跡龍飛鳳舞,起勢落筆強勁有力又恰到好處,一筆一劃皆是上乘筆法,勾畫出無盡風骨卓絕,格外賞心悅目。
——靳識越的字跡。
念頭一出,連厘不自覺放緩呼吸。
拆開信封時,壓在心頭的忐忑不安迅速膨脹,心跳猛地加速。
信紙上,是一整頁的親筆手寫字。
他給她寫了一封信。
準確來說,是一封情書。
【連厘:通常我都明確知道自己該說什麼,但這封情書我反覆斟酌了許久,仍然不知如何下手。
過去的事情,我其實不常想起,但藏在記憶深處,帶著朦朧的微光,總是頻繁出現在夢裡。
在我們第一次正式見面之前,我見過你,那是一個豔陽高照的日子,你父親牽著年幼的你到故宮遊玩。
因為對你有印象,過年期間你父親帶你開車,我便起了逗你的想法。那時的我沒想到後來某日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更沒想到此事對你產生那麼大的影響。
我們的重逢遠比你以為的要早。
四年前,宋驍去世,我緊急被調回京,在萬頤華府看見了你的身影。
就像人會一眼認出自己會愛的人,我一眼認出了你。
宋驍的死亡曾經讓我的情緒低迷到極點,可仔細深究,我原本就在深淵,沒有更低的地方下墜了。看見你的歲月,是僅剩的讓我抬頭的理由。
長日盡處,我就在你身邊,你看不見我的疤痕,我的傷病卻因你痊癒。
後來離京,我時常失眠,午夜夢迴時想起你,骨子瘋狂滋生出貪婪因子,希望你這束光能一直照在我身上。
實在渴望,卻觸手不可及。
夢裡夢見的人,醒來後就該去見她。
所以,我來了。
連厘,我是為你而來的。
與你相遇不是偶然,是我有意謀之。我一開始就想佔據你的心,掃掉一切讓你不幸的因素,在裡面點個火溫暖你,我想一個人獨佔你。
你以前問我,為什麼偏偏是你。
不是偏偏是你,而是隻會是你。我腦海中還沒有形成愛上你念頭時,就已經像藏了一臺攝影機將每一幀的你都拍得清清楚楚。
不用擔心你會重蹈你父親的覆轍,更不用害怕我們會分開。
我愛靈魂獨立而出彩的你,更愛全部的你。不管哪個年齡層、穿越多少年,我都確信自己會愛上你。
你是我窮盡一生渴求的榮耀。我的每一份心動,從來都是因為你。
往常我都不屑於許諾,認為行動比口頭強。
但連厘,我給你一個承諾。
只要你需要,不管我在哪裡,我都會為你而來。
以後不用再有任何顧慮,我們會永遠在一起,我只愛你。
——靳識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