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野外。

沒有了城市裡一棟一棟密集的高樓大廈,也沒有了像螞蟻一樣密密麻麻到處扎堆的人群,沒有五顏六色相互爭奪光輝的霓虹夜燈,連夜空裡若隱若現的星星也異常明亮,月光撒下來,照著漫山和叢林,天幕無限的蔓延開,地面上的所有都變得渺小。

一小撮人在大自然的自然風光裡享受著這樣的夜晚。

一人舉著一根著著火苗的枯木棍兒像玩煙花一樣在這一片草坪上亂竄,滅掉了就去火堆裡點一點,或換一根。

林一被林慶民以及好幾個人舉著火苗追著跑,然後他躲到許川身後,扯著許川的衣服圍著許川一圈一圈的閃躲那幾人。

將近凌晨一點鐘他們才鬧騰累了決定都去帳篷裡睡一下,睡前一行人又在溪邊泛涼的溪水裡洗腳,洗手,甚至洗臉。

火堆被熄掉了,剩一點微弱的火星。

帳篷上的拉鍊一個個拉起來,自助燈一個個熄掉,山石和樹木都沒有聲音,好像早就已經入睡了。

身下鋪了薄褥子,衣服疊一疊當枕頭,林一和許川按部就班的在帳篷裡躺下。

似乎真的已經過去很久了,他們兩個這樣並排躺在一起睡,都這個點了精神難免乏,帳篷裡黑乎乎的,誰都沒有說話,閤眼就能睡著才是正常的。

“哥。”閉著眼睛林一很輕的喃了聲。

“嗯,趕快睡。”許川幫林一把被子往上拉了一點,自己也轉過身睡了。

有一會兒的時間,可能他倆都睡著了,林一迷迷糊糊的朝許川貼了過來,一隻手臂從許川的腰間抱住,有些涼的後背變的熱乎乎。

許川睜開了眼睛,聽見林一的聲音半睡不醒,又好像還在醒著,很低。

“有點冷。”他說。

眼睛睜著好半晌,許川沒接話,沒有動,又把眼睛閉上了。

蟬鳴聲嘰嘰喳喳的不知道什麼時候濃了起來,帳篷裡恍惚間像一個隔去了所有光源的山洞,黑的不像話,今夜不知到了幾時,這次他是真的覺得有些冷了,好像是被冷醒的。

只有許川后背的熱度吸引著他,於是他在許川身後貼抱的更緊了,許川動了動,不知道是不是被他給勒到了,抱在懷裡的雙臂鬆開了,手臂下移,像在放鬆臂膀,手背側面靠近自己的腹部,剛好貼到了林一的手指。

然後又沒有動了。

林一被什麼聲音吵到,思緒逐漸清醒的時候那聲音也愈發清晰了。

且頻率也愈發濃烈。

像誰用手掌用力拍打水面的聲音,又像壯士擊鼓那樣沒有停歇。

很明顯,許川也被吵醒了,他先挪開了自己的手,然後又回來拍了拍林一摟在他腰間的手背,一個姿勢保持了半宿,這會兒肯定也有些不舒服,在林一不肯鬆手的摟抱下翻身平躺了。

林一睜著一雙大眼睛看著他,即使帳篷裡很黑,眼睛還沒有立刻適應這種黑暗,他也感受到了林一驚兀的目光。

“驚兀”自然不是對著許川的,這種狀況許川看著林一也不知該說點啥好。

林一還小聲的問他:“哥,大半夜的,他們不睡覺,這是在幹嘛呢?”

許川:“……”

他倆的隔壁帳篷是兩對情侶其中的一對。

林一都這個年紀了哪能不懂,許川當然知道林一早就已經什麼都懂,但他也只能把林一當懵懂無知的小男孩,即使林一是懂的,許川心裡也認為,林一在這方面大概還處於一知半解。

所以他大氣的壓聲說:“小孩子家家的別瞎問,趕快睡覺。”

林一眨巴著眼睛看著許川,那聲音還在,沒有削弱下去,他其實挺享受許川把他當小弟弟一樣看管,或訓。

“我睡不著。”林一又說。

許川也睡不著,誰能在這種聲音裡睡著那都不是一般人,要不就是有點“問題”的人。

又好一會兒,那聲音才沒有了,他倆就這樣躺在帳篷裡聽了,誰都沒有睏意了。

後面又聽到隔壁有一點稀碎的說話聲,然後才徹底沒聲了,估計折騰夠就睡了。

剩林一和許川並排躺著看帳篷頂。

“哥?”

“嗯?”

“我看到,你和夏雨珊一起散步了。”

林一在這時候提這個……許川不說話,整個空間安靜下去,然後許川感覺到林一手指捱過來抓了他的手腕。

林一側頭,又問,“哥,你會和夏雨珊交往嗎?”

“不會。”許川也轉頭,在短暫的對視中,他肯定的答了兩個字。

如果今晚他在對著他閉著眼睛仰著臉的夏雨珊面前逃避走開時,他心裡還有那麼一點,或零星沒有決定好,後面要不要再嘗試和夏雨珊相處一下。

那在此時此刻,林一對他問出這樣準確的問題的時候,他心裡的答案,忽的明朗了。

不會。他不想。根本沒有興趣。

手腕內側像被纏住了柔軟的羽毛,那是林一的指腹在他那根突出面板表層的血管上摸來摸去。

外面的天可能有一點亮了,帳篷裡的光線不再像黑洞一樣固定不了視線了。

林一的表情有點痴,眼睛很朦朧,長長的眼睫垂向眼尾,像小孩子,林一小時候就總是用這種眼神看他,他倆安靜待著的時候,或者不安靜,甚至人多,十餘年的生活,林一也長大了,還在用這種表情看他。

那是來自小弟弟對大哥哥的喜愛與關心,許川最該熟悉林一的這種情緒。

“真的嗎?”林一經常一遍遍跟他確定各種重要或不重要的事情。

“嗯。”許川眼睛和下巴一起點頭。

後面他倆似乎又迷糊了一會兒,就這樣平躺著,林一的手始終也沒有拿開,許川裡側的胳膊也基本沒動。

然後感覺到頭頂的光源變強了,林一的睡意早就消散了,他睜開眼睛,拉開了一點頭頂帳篷的拉鍊,許川也醒了。

有通紅的拇指大小的一個紅點,從遠處的山石間隙裡透過來。

“哥,有日出。”林一聲音不大,一兩分驚喜摻在裡面,他一隻手扯著那一點開口,對許川歪頭,幾捋劉海墜在他的眉毛上,細膩的面板上看不到什麼紅潤,有種被冷空氣侵蝕的涼白感,脆生生的。

大概帳篷裡的光線還是昏,林一神情看著好稚嫩,許川還在那樣躺著,抬著下巴仰臉的姿勢看林一跟他說話,恍惚中,他似乎又看到了林一很小的時候,那張男女不辨的臉。

可愛,軟,好看。

“日出?我瞅瞅。”許川也翻了身,兩人趴在帳篷口,封口拉鍊完全開啟,一個小拱門裡呈現兩顆頭髮蓬亂的男生腦袋。

林一一手託著下巴,許川抱著雙臂,看著那從山縫裡藏著的紅日一點點冒出了大半個身子,簡單收拾了一下,兩人就從帳篷裡出來了。

許川先去踢了兩腳林慶民和小諾的帳篷,“看日出了看日出了快起來!”

然後和林一一起去溪邊衝了把臉。

露營是一種玩耍的心情,睡眠可沒那麼舒服,山林裡潮氣重,半夜很冷,溼冷的草坪地面哪有家裡的大床睡得舒服。

為了吃一點暖胃些的早餐,大家決定早一點回去,睡許川和林一隔壁的那對情侶和他倆帳篷離得近,一起收起來就往車上搬東西了,兩人又和小諾湊在一起說話,就一併上了林慶民的車。

夏雨珊和寢伴走在了最後,回程就上了後面那對情侶的車。

來的時候大家心裡只想著山水,車窗路過的風景都沒太留意,玩夠了往回返大家心都散著了,剛出和歲山在快上高速的時候,林慶民發現了路邊有兩棵野山楂樹,都開過去了他又停了車。

於是大家下車兩棵山楂樹上一頓薅,至少擼來了一半果子。

野山林附近真正的野果子,不似超市裡賣的山楂果那般大,卻異常的紅,小顆小顆的,山楂樹本不該這個月份碩果,還要等一點時間才是,但也可能是氣候或地質的原因,土壤太肥沃了又不缺水,野生的植物本來就要比人工種植的強悍,果實週期也可能會迎來的更快。

甜味有,爆酸,大家咬一口吃的時候都不免嗦著牙,但奇異的是,竟然有一種莫名爽嗓子的感覺,還醒腦提神,誰如果昨晚沒睡好還殘留睏意的話,吃完這果絕對不困了。

判定是果實初中期,並未真正成熟。

林慶民單手打方向盤,一手拎起自己摘的那些果子,遞給林一,“這山楂果酸味好足,我吃酸一般,還是林一弟弟拿回去吃吧!弟弟不是喜歡吃酸嗎?你哥說的。”

林一:“……”

林一看許川,許川假裝輕咳,“沒說錯,可樂梅子味。”他提醒林一。

林慶民被林一看許川的表情吸引,“我就是想到了我們林一弟弟愛吃酸,才停車的。”

林一:……

在第一個服務區吃了早飯,雖然餐食非常的簡單,口味也相當一般,但有粥有饃的,也夠了,至少早上吃到肚子裡不會難受。

一群人囫圇睡一晚又蓬頭垢面的一路開車,反正是自己不嫌棄自己,早飯後換了車內除了林慶民外唯一有駕照的許川開車。

吃早飯耽誤了時間,再加上外面玩一晚大家精神多少有些乏,返程花費了時間四小時,進了麗城市區都過了中午十二點了。

找了一家像樣點的飯店,一行人海吃一通,才各自回家了,中間林慶民還組局大家晚上去哪玩一下,女孩子體力相對弱,哪個都不願摻活了,只想回家睡覺,幾個男生也沒有積極的,也就算了,沒組起來。

回家後東西往沙發區一丟,第一件事就是洗澡,下午兩點多了,許明勝在公司,莊玉華也不在家,林一回房間洗澡,許川在外間浴室洗。

水流衝去在野外一晚的疲憊,昨晚聽見的高頻率拍水般的聲音在林一的腦海裡飄,全身有些發熱,他還是按步驟給自己洗漱好就從浴室出來了。

一開門看見許川就站在他的門邊,肩上搭個毛巾,穿一條青桔色平角內褲,身上有衝過澡的水跡。

“哥?”林一神色有一些不對。

“洗好了嗎?外間浴室花灑壞了,我在你房間洗一下。”許川其實也有。

因為林一備的內褲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