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冷從裡屋中走出來,頗有些不適應的感覺,不是因為自已鮮少穿這樣鮮亮的衣服,更多是一種女為知已者容的羞赧。
她的臉上鮮明地呈現了東方女性的嫻靜與神秘,迷人的公主切斜斜垂在眼睛上方,微微露出平展的眉毛。那是一張迷人的臉,甚至於些許的小雀斑都顯得嬌俏可愛,她茉莉花一般潔白的面板在桃粉色的羽絨外套中更顯幾分靚麗。
最是女子面上那一抹緋紅,使得人心肺俱傾。週末呆了一下,又一次在這個女人的身上,發現了新的隱秘。
他舉起手中的相機,咔嚓咔嚓就拍了下來,照片中的顧冷由於發現了週末的動作,顯得有幾分慌亂,在他看來,有著很罕見的風情。
很多很多年以後,當幾個小孩子從睡著的老爺子手中抽出這張相片時,會看到一個穿著嫩粉羽絨外套的年輕女人,她臉上掛著的羞赧和躲避的窘態都更加襯托出她的美麗。他們第一次認識到歲月的磋磨,始終難以將其與臉上已呈現出深深褶子的老人聯絡起來。
當孫怡來到檯球室一窺究竟的時候,她唯一看到並且令她久久駐足的是,那個男人舒展開的眉眼下淡淡的柔和,以及目光聚焦下不遠處的那個女人,穿著很類似於週末對著自已發呆的那一套衣服。
不對,她這才回過神來,那根本不是對著自已發呆,這傢伙,就是在透過自已想象著另一個女人穿著這一身衣服的模樣。
上帝會告訴每一個現實生活中的人這樣一種殘酷的真相,被替代的感覺就像是吞嚥下一口滯澀的沙子,尤其對於這樣擅長聯想的美人兒。
散落的日光穿過了雲,晃了一下孫怡的眼,她抬起手揉了揉略有些發澀的眼角,扭頭向著街角走去。
這一次,她沒有貿然涉足到不屬於自已的舞臺中去,因此真正看清了一雙在歷史上無數次出現的眼睛。那夕陽下暈染著深情的眼,波動著佇立在海岸上寂寥的人們心間。
翌日一大早,太陽還沒有注意到這個相傳紮根西安千年的小村落時,睡夢中的村民們就紛紛從夢中醒來,不久,村子的南方就傳來一陣機器轟隆隆咆哮的響聲。
這響聲,彷佛是接了抽沙船的班,繼續用極具力量的咆哮聲護衛著一方小民的生計。
這是顧寒枝新建起的磚廠又開始了一天的繁忙。自從半個月前磚廠建設基本竣工之後,顧寒枝從城裡進了一批制磚的二手機器,這聲音就陪伴著這個古老的村莊。
磚廠的工人呢,大多數還是之前沙場那批老人。顧寒枝在泰叔的幫襯下,又請了幾個之前在城裡磚廠做過工、有著幾把技術的老師傅。
依著顧冷的要求,這幾個老師傅實在是有著極豐厚的待遇,他們也是得了味的,秉著一脈的人情,竟轟轟烈烈地展開了一次制磚的大培訓。
工人們剛從沙場關門的失業中緩過神來,也深深明白自已的生計是和這一塊塊土磚坯掛著關係,卯著勁地把技術塞進久未有新住客的腦子裡,倒也是像模像樣的。
剛開始的那幾天,村子裡不少的人都對這個村辦企業有著極大的疑慮。
顧寒枝拎了幾瓶子好酒去了村長家裡,一頓酒痛痛快快地在西北漢子的肚子裡順下來,這個沙場第二天就開始在村裡徵集意見,表決投票,也不出意外地成功透過,搖身一變成了個村鎮企業。
顧寒枝作為最大股東,擔任法人代表,作為實控人,控股百分之五十一,顧冷則控股百分之十九,村集體控股百分之三十。
磚廠建設所需資金由顧家承擔,日常運營及維護的成本則由村集體財政和顧家共同出資。
在村長和泰叔這兩位德高望重的老人見證下,村公告欄貼下了一條用大毛筆字寫就的通知,意思就是磚廠一旦開始盈利,從該年度便開始分紅,村集體所佔股份每年的分紅全部用於學生的教育補貼及各家的生活補貼。
這樣一個在經濟甚至政治上有特殊意味的集體經濟企業,實在是順了當時的潮流,鄉鎮政府高度重視,鄉黨委書記親自蒞臨磚廠考察調研。
就在磚廠藍色的鐵皮大門口往左前方走一百米的位置,那個位置之前堆過違規抽採的沙堆,鄉黨委書記握住顧寒枝的手,對著左右人員宣佈鄉鎮的大力支援,讓顧寒枝有任何需要鄉鎮支援的地方儘管開口。
顧寒枝一氣應承下來。
這樣大的手筆,在週末剛剛知道的時候實在是吃了一驚的。磚廠的初期建設基本上全是顧寒枝拿的錢,村集體出的錢不多,卻佔了百分之三十的股份,這樣的意味,實則是很明確的。
在他的這個故鄉,他深切地瞭解到,企業的發展和人一樣,絕對不能做個無根的浮萍,像個愣頭青一般只顧著斂財,而必須要緊緊跟隨政策,算好一筆政治賬、人情賬。
這其中的智慧,實在是個大學問,而他清楚地意識到,顧冷可謂是這方面的專家。
橘生淮南則為橘,橘生淮北則為枳。週末覺得顧冷小小的腦袋裡,神奇地承載了中國幾千年來紮根於這片土地上所有風土人情的智慧,以及與之相伴而生的處世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