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冷從磚廠走出來,揉了揉有些刺痛的眉眼,近一段時間的財務核算使得她日子過得緊湊,顧寒枝作為主理人自然是要在外邊遮風擋雨,而她這個做妹妹的雖然不是個專業的會計,卻到底是讀過幾年大學的。
依著這個年代的話來講,顧冷可真真是個高材生了,索性她就親自盯著財務這塊重要的關節之處。
電話聲嘟嘟響了起來,是一個陌生的號碼,卻附帶著熟悉的名字,是駱黎打來的。
顧冷接起來:“喂,駱黎?”
那邊,駱黎沒有想到顧冷知道是自已的電話,轉念一想卻瞭然她的細心周全。駱黎理了理念頭,還是決定開門見山:“姐,唐彪半個月前出獄了,我本想著他會老實一段時間,現在看來這個人是閒不下來的。最近他正在打聽你們沙場的事,我想著,必須給你說一聲。”
顧冷怔了一下,這個唐彪就是三年前指使張大勇、張二勇兄弟兩個綁架顧沙洲的主使,也是如今已經煙消雲散的沙場的主要競爭者。
三年前他因為涉嫌買兇殺人而鋃鐺入獄,當時雖說因為某些特殊原因而刑期不長,卻到底沒想到這樣快就出來了。只是駱黎為什麼會如此瞭解他的動向呢?
雖則顧沙洲的死是唐彪造的罪孽,但顧冷並不希望駱黎因此去鋌而走險,她自認為有必要替自已這個弟弟看好她。只要駱黎心裡將這件事翻篇揭過去,憑著她如今的財富地位,一輩子都可以安穩順遂地過下去。
至於報復,這是她和顧寒枝兩個人所應該考慮的事情。
顧冷沉默著,隨後清了清嗓子,聲音中有壓抑不住的疲憊:“這件事,我會處理的,駱黎,不要做傻事。”
“人不能自已困住自已,尤其是困到過往的回憶裡。沙洲絕不會允許你為了他而沾染上那些事。”
駱黎聽著顧冷有些顫抖的嗓音,閉上眼睛,腦海中又一次想起那天晚上顧沙洲在夜裡攜風帶雨地推開臺球室的門。她這一艘失落在藍色汪洋中孤獨的船,在那一天晚上終於有了漂泊的桅杆。
“姐,你放心,我不會亂來的。”駱黎沉默了一會,回道。
結束通話電話後,顧冷看著遠處的河岸,風中略帶些微塵的波盪,她埋下頭,一時竟有些蕭瑟的意味,她有些想週末了。
她再次開啟了電話。
另一邊,週末在和顧冷通完電話之後,終究還是忍不住性子,決定去她家裡找她,雖然在電話裡她只一味說著沒什麼事,可週末能夠感覺到,顧冷的疲憊,還有一種努力壓制著的失落感。
週末知道,再堅強的人,也暗暗期待著潛在的溫暖,這並沒有多難,有的時候一個擁抱就可以做到。
週末剛走出宿舍樓,就聽到一聲驚喜的聲音在叫他的名字,他抬頭就看到了孫怡,這個突然跟他交往密切起來的女生。
自從那次檯球室見面之後,週末驚奇地發現,也正如同孫怡打趣的話:“咱們兩個真的很有緣分哎。”無論是在餐廳,還是在他往常去上課的路上,他們總能夠打個照面。
甚至於有一次,他從檯球室搭公交車回學校,碰上了要坐車卻發現丟了錢包的孫怡,週末幫她付了車費,後邊孫怡還專門買了禮物致謝,這一來二去的,兩個人倒也漸漸熟稔起來了。
在一次英語角交流結束後,他和高庭遠一起散步的時候,高庭遠直言不諱的給他提了一嘴,他這才意識到兩個人的緣分,是罕見的巧。
當然,週末並沒有放到心上,因為他並不認為著自已身上有什麼值得圖謀的地方。並且,他深刻地知道,懷疑就是潘多拉的魔盒,它一旦開啟,就有釋放出難以言喻的魔力,足以破壞掉太多的東西。
週末收回散落的思緒,衝著已經走到面前的孫怡笑了笑,帶著些玩笑的意味說道:“你這是,來等男朋友啊?”
週末承認這其中有著刻意撇開的意思,他看著孫怡撩了一下頭髮,笑著說:“哪有男朋友啊學長,我呢,是來找一下高庭遠學長,他也住在這裡,我來交一個報表。”
說著,她揚了揚手上的檔案袋,又接著說:“不過也正好,我媽啊,給我送了一些國外的零食,我給你分一下。”
她開啟斜斜挎在身上的編織袋,從裡邊拿出了幾包零食,又像是想起了什麼,歪著頭對著週末說:“學長這是要出去吧,那這樣,我給你拿個袋子裝一下吧。”
孫怡不等週末說話,就跑到了宿舍樓下的小賣部,衝著老闆娘甜甜地叫了一聲阿姨,借了一個袋子,週末趕緊跟上去,也不推脫,幫著孫怡裝了一下東西,因為他想要把這些零食,自已從小吃的東西,分享給顧冷。
他禮貌地道了謝,拿出錢包要給孫怡零食錢,就當作是他買的。孫怡擺出一副生氣的樣子,週末也不好再提,恰好高庭遠下來拿報表,週末簡單招呼了兩聲,就提著袋子走了。
高庭遠接過孫怡手中的檔案,簡單翻了一下,確認無誤後扭頭看了一眼,週末的背影漸漸走遠。他一轉身,發現孫怡也正盯著週末的背影發呆,心裡再次確認了自已的猜測。
黑暗,悄悄地拉開了夜色的帷幕,罩住了山川、原野。西方天空的紅色晚霞變紫,變灰,變黑,終於遁去。
唐彪走到了街道盡頭的拐角,回頭確認甩掉了那群煩人的尾巴,然後走進了一個隱藏在黑暗中的巷子。
他快步走了一段,在一個被蟲蛀的有著破敗樣的大門前停了下來,他連著敲了六次門,每次的節奏都不一樣。一個頭發花白的老頭子開啟了門,對著唐彪恭恭敬敬地彎了下腰,讓了開來,唐彪走了進去。
唐彪熟稔地走到簷前,撿了一把椅子坐下,他看著站在院子正中間的老頭子,他的頭髮呈現著衰老的灰白色,眼神中卻還能打起精神。
他開口問了一句,有著罕見的鬆弛:“林叔,這兩年怎麼樣?”
林叔回了一句:“好,還好。就是你,這兩年你受苦了。”這個年過半百的老人說著話的同時,也撿了一把椅子靠著唐彪坐下。
林叔看著身邊年輕人瘦削的臉頰,斟酌著措辭繼續說道:“阿彪,這次出來,就聽你林叔一句勸,好好生活,也算是趁勢金盆洗手了,這樣我也能對得起你父母,那些個恩恩怨怨,在我這個年紀看來,都是自尋的煩惱罷了。”
“林叔,我知道你的好意,也確實有這個打算,嬌嬌她也這樣勸我,半個月前我出獄時,她來接的我。”唐彪慵懶地躺在椅子上,看著夜晚的天空,對他而言,這也算是久違的風景。
林叔眯著眼想了一會,才記起了那個只有過一面之緣的嬌嬌弱弱的女人,他顫巍巍地點上了煙,吧唧著深深抽一口,煙霧在空氣中瀰漫開來。
他說:“那個女娃子啊,你進去之前,也看不見她這般心意,如今這也算是患難見真情,藉著機會分個真心假意了。”
“對了,之前你託給我的那批貨,我這兩年一點一點給處理掉了,你等著我,我把錢拿給你。”
唐彪攔住了起身回屋的林叔,這個看著自已長大的叔叔,是自已在這個世界上最願意託付的人了。
“不急,林叔,在好好過日子之前,還有一件事需要做個了結。”
林叔渾濁的雙眼微微睜大了一些,唐彪接著說:“這一次來,是想勞您老人家幫我一個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