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末今天來辦公樓,是得了輔導員的訊息,去向孫老師做彙報,關於之前已經演出過的話劇。這本沒有什麼必要,他想。

他走入了這棟運營著這所學校的中樞機構,外面是成排的梧桐樹,聽人說,前幾年這裡有的,只是國槐。

太陽的光照在後背上,週末忽然覺得一陣涼意從腳底下傳遞開來,在自已的身體裡暈染開來,身後的門,在骯髒的光線裡暗淡下去。

大廳裡擺放著一所巨大的青銅器,它的新是觸目驚心的,一下子就讓這所建築的核心揭露了起來。一個年輕的保安迎了上來,熟稔地詢問其他來這裡的用意,他想,這裡大概聚集了所有聰明到頂的人。

他並不知道,這所城市素來是延續著血脈的,他置身的地方,曾也有著極致奢華的府邸,那裡曾是國民黨高官的私宅,如今做了行政樓,秉著簡樸的用心,便有了如今這般模樣。

他敲了敲面前看著沉重的紅木門,並不能得到回應,但是隱約間是可以聽得到一些聲音。他想孫老師應該是不在的,他開始先逛起來,就像是在某個博物館一般,最後止步的地方,是衛生間了。

出來之後,他的印象是改變了的,因著他發現了一些本來想著蕩然無存的奢靡的端倪。

這裡的水龍頭,早已經採用了全自動控溫的技術,甚至於裡面免費供應的廁紙,種類之豐富、品類之高階也實在是開了眼界。這樣的佈置,實在是需要花大力氣的。

他想,這裡的內裡,似乎真的成了底子,不那麼矚目了。

他又回到了那扇門前,這一次,用力的,他敲了敲,他將耳朵貼近,是明顯的聽到了“進、進、進”

他沒來得及奇怪,推開門進去,才恍然明白著聲音的來源,是一隻搖頭晃腦的鸚鵡。

他看到眼前的景緻,觸目所及的地方開闊而疏朗,是被整飭過的寧靜,看得出是一個有著閒暇和考究的人所擁有著的情致,紅木書架上擺放著四大名著,還有著很舊的二十四史。

桌子上放著宣紙和筆硯,筆筒裡插著的毛筆,雖然他並不懂得,但是他在其中看出了奢飾品的特質,他是有興趣的觀察者。

“這幾支筆,是我花了大心思得來的,筆桿是湘妃竹,再配上柔韌溫存的羊毫,細細打磨,請了師傅來指導,自已製成的。你若是感興趣,送你一支。”

孫老師走進來拿起一支筆,遞給他。他推拖著,說:“我對於字畫,實在是沒有研究的,這樣費了心思的筆,給了我,怕是要壯志難酬了。”

孫老師看著他說:你的語言裡,短短時間,倒摻雜著中國的氣質了。

他看著週末的嘴唇一開一合地動著,彷彿是發著呆的,也確實沒有留意他說著的話。他只是看著自已這個學生面龐上那對疏朗的眉眼,並沒有過分張揚的跡象,反而有著相得益彰的美感,他為著自已這不可控制的邪惡趨向感到了戰慄與悸動。

“孫老師,孫老師,您在聽嗎?”他的思緒終於擺脫開來。

一時間,孫時達覺得有點窘。這個年紀的男人,雲淡風輕的舉止下,是有著包袱的。一時間的晃神,突然將所有的倉促擺在了檯面上。

孫時達覺得自已實在是有些莫名的,更年期的痛苦似乎需要一些邪惡的念頭來紓解,他不知道自已將呈現出來的姿態就像是飛蛾撲火一般的盲目與瘋狂。

他們這一次的談話並沒有什麼奇特,甚至在週末看來,它們之間的關係,始終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在一次次的交流下,他們隨意間就拋棄了彼此的身份。

週末並不覺得奇怪,他事後才知道自已的鈍感力耽誤了什麼事情,直到他反應過來的時候,才察覺到外界惡意的編排。

週末知道傳言,是受到同為紐西蘭籍的一個叫David留學生的提醒。他是有著固定的軌跡的,學校、宿舍、她的檯球廳。當David在宿舍樓下攔著他的去路的時候,他並沒有聽到關於他謠言的哪怕一絲預期。

當他開誠佈公地和孫時達說了這件事,孫老師並沒有他預想中的震驚和氣憤,甚至當他意識到接下來孫老師說了什麼的時候,他只覺得荒唐。

孫時達坦然地接受了這件事發酵的現實,甚至向週末坦誠地表露了心跡,看著孫老師皺紋裡夾著的瞳孔,週末彷彿是被抽乾了力氣。

他不知道自已是如何拒絕的,他也不知道自已如何回了宿舍,他甚至完全忘記了今天還沒有去她的檯球室呆上哪怕短短一陣子,他像是沒有了大腦一般,空蕩蕩地躺在了床上,讓時間的流逝帶著他失去意識,在睡夢中消化這件猛然浮出水面的訊息。

他像是魘住了一般,在夢裡,他在一條柏油路上,一頭是孫老師,一頭是她,他拼命向她走去,卻白費力氣一般地原地踏步。

他扭頭看著孫時達,他發現詭異的線條開始出現在他的面龐上,一個假笑固定了下來,然後他徒勞地掙扎著,離她愈來愈遠。

“呼——”,週末猛地直起身來,汗溼的毛巾被搭落下來,他做噩夢了。

窗戶還開著,在月光下,他看到了一隻碩大的綠頭蒼蠅降落在地板上,這一類的生物向來是週末最為厭惡的,他看著的時候心裡總是發毛的。

她這才覺察到自已的飢餓,他決定下去找點吃的,再怎樣,這一切也不是他的錯。

更何況,他今天沒有去找她,苦澀的氣息瀰漫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