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天沒有來,想來是有了可以忙著的事情了,這總是好事,一個留學生,總滯留在這檯球廳算是怎麼一回事。顧冷這樣安慰自已。

她拿起抹布清理著檯球桌沿上骯髒的痕跡,可到底是靜不下來,因著他即使有事耽擱不能來,也總記得來個電話吧。

她還是坐不下去了,因為她第一次感悟到了不能等待的急迫。

顧冷索性關上了門,將鋁閘門鎖了。在悶熱的氣流中,她轉身走了。

週末從昏暗的樓梯間走了出來,微弱的燈光頻頻閃著。他是要去找些吃的,然而並沒有什麼目標,只是昏昏沉沉地走著。

他好像聽到了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像是她的聲音,他自嘲地晃了晃腦袋,想是自已糊塗了,她這個時候,應該是在店裡面準備打烊了。

他又聽到了她的聲音,確切地一聲,“週末”。他扭過頭捕捉到了聲音的來處,她就站在懸鈴木的下面,很寬容地笑著,這笑容下邊,是鬆弛的感覺。

他過去,撓著後腦勺問她怎麼來了這裡,又覺察到自已此刻的不修邊幅,有些懊惱,身上的背心還浸著汗漬。他不給她開口的機會,忙解釋自已今天遇著了一些事情,在學校耽擱著因此沒有去。

他不會想到,她說:我來看看你,怕你是厭了,想換人不要我了。

她捉住了他的手,越發肅穆的眼光看著他。他覺得整個世界都在看著他。

他很想告訴她自已遇到的事情,終究還是開不了口,因為他不想在她的眼裡,和那些事情有了關係。

樹上的蟬鳴聲愈加肆無忌憚了,樓梯間微弱的燈光映在她的臉上,也有些在眼中,像是微弱的火苗閃爍著。她低下頭,在他的額上輕輕吻了一下。

他蜷縮在她的懷抱裡,他想,在西安,終於他是尋找到了根。

週末晚年的時候,縮在藤椅上,還是會想起這一年這一吻。戀人之間,有些事情發生的時候,你不在場沒有錯,但是到底還是錯過了。當週末最害怕一個人的時刻,顧冷出現了。他對於這樣的命運安排始終心懷感激。

西安,顧冷從不曾離開的地方。

今後他牽掛著這片土地,即使總會湧上一股莫名的悲傷。他看著小商店門口穿著怪異的模特,看到走在街上穿著粗糙牛仔褲的她,他覺得這千年文化的延續太沉重了,毫無生機的環境中孕育著頹廢,彷彿被歷史滾滾的車輪拋了去。無論你在外邊是什麼樣子,回到這裡,你都會變成那個最開始簡單的樣子,這舊都中的人,做著古老而虛幻的夢。

在柔軟的燈光底下,他捉住了她,魯莽地附著上去。她神情莊嚴地,手指在他的後背上勾勒,終於走到了他的頸上。這男人重濁的鼻息,席捲了她。眼前的女人,單薄的像一張紙,只著一件白色的小衣。,素淨的雲錦褶皺起來,他看著她肅穆的神情,誕生了一種朝聖的恐懼。她的裡衣鬆弛一分,他的恐懼就壯大一分。

他的心底洶湧壓制不住了,她那樣小,可又像天使一樣、天使一樣地肅穆。

這男人低下頭,沿著她的頸一路綿密地走下去。她感受到了他身上所發生的變化,在這一方雲錦上,喚醒她最原始的顫慄,兩個人的體溫暈染著升騰起來,週末裹住了她,抵著她,她感到一陣窒息。

為著眼前男人稚嫩的眉眼,她竟然有了一種羞愧,但是這羞愧很快被豐盈和興奮掩蓋了過去,最後產生了一種邪惡共謀的歡愉。

他覺得自已好像是穿透了她。小小的一個她,化身為一條船,卻又單薄的只像是一隻舢板,在這驚濤駭浪中將他載了過去。週末突然哭了,他屈著膝蓋像膜拜的姿態,淚水斷線一般流了下來。顧冷將他抱得更緊了一些,她伸舌拭去他臉上的淚,這味蕾掃過,她覺察到了他的難以自控。

他的呼吸就像是傍晚窗前觀賞悠遠暮色的輕嘆,他們的同謀罪證兇狠地呈現在雲錦的細膩上。待平靜下來,他們會心一笑,為空氣中暈染著的自然氣息,也為他們間這倉促而又儀式般的典禮而告別。

清晨,溫潤的光線打進來,穿透蕾絲質地的窗幔。她醒了,倏然記起昨晚上他們越軌得得舉動,她沮喪了一刻。在她身側,週末還在沉靜地睡著,這個男人的眉眼舒展開來,在光線的映襯下,籠罩了一層奇異的光輝。她躺回床上,複雜地看著這具稚嫩強健的身體,佯裝著睡下等他醒來。

秋天很快到了。

他們的關係在那一次後變得親近了起來,他們會坐在櫃檯後面,他看書的時候她在用計算器反反覆覆計算著什麼。她還會幫他修指甲,用剪刀一點點的剪,然後用一把小銼刀細細地修平整,他像是她的玩具。

他的哥哥明顯是察覺到了這種顯眼的變化,就連常來的熟客都會打趣他們兩個,他不用說話,顧冷就遊刃有餘地打發了他們。

時間就像水流一般潺潺劃過,學校裡假鳳虛凰的流言沒了唱戲的臺子便漸漸散去,這件事在有心人眼中看到的是,他們兩個倏然地親近,然後在猛然間斷開。

平靜如水,可水也有窮盡之處。那個叫駱黎的人出現,這種平靜下壓抑著的塵土就逐漸浮出了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