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院院使薛凜之妹,薛婉凝,年十七。”

先喊的是藍衣裳。

剛剛在宮殿內瞧不真切,這會兒藉著日光,陸銀枝偷瞄了薛婉凝幾眼。

膚白勝雪,身量纖細,側顏挺立,倒是個美人。

可惜,就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若猜的不錯,藥效馬上要發作了。

不知道下得什麼藥。

不等陸銀枝一一排除心中猜想,一道綿長洪亮的聲音響起,靜默了在場所有人。

正在問話的太后停下,似乎在思考是否是她預想的那種情況。

“噗~噗——噗!譁——噗——譁——”

第一聲眾人還未反應過來,直到……薛婉凝的裙襬下好似滴落了什麼東西,怪異的氣味兒四散開來。

這下誰還不明白髮生了什麼,大家紛紛捂住口鼻,默默往邊上退。

“薛姐姐你這是怎麼了?”

粉衣裳故作無知,作驚訝無辜狀拉住了想要蹲下的薛婉凝。

薛婉凝又氣又急,羞憤之下狠狠甩開了粉衣裳的手,當看到對方似笑非笑的表情,她反應過來怒聲道:“何雪香,你給我下藥!”

言罷,似是心中火氣難止,她解開沾了可疑汙漬的外裙甩向何雪香。

何雪香躲閃不及,那外裙掛在了她右肩。

這下好了,兩人都髒了。

“啊——”

何香雪看見身上的汙漬,崩潰尖叫,什麼貴女儀態,宮中規矩,通通拋到腦後,不顧一切與薛婉凝撕打起來。

陸銀枝嘖嘖感嘆,又往後退一步,躲在小宮女身後。

事實證明,陸銀枝的決定很對,她剛穩住身形,薛婉凝的外裙便扔到了她原本的位置。

小宮女一臉生無可戀,她新做的宮裝……

這場鬧劇以太后下令將衣衫不整的倆人拖下去施以杖刑結束。

宮人們匆匆上前打掃“戰場”,生怕耽誤選秀吉時。

太后氣得不輕,但偏偏今日目的還未達成,只能按著心口靠在座椅上。

皇帝李麟看戲成分更多,他本不願意這麼快選秀,奈何太后與貴妃母家齊齊施壓。

今日這一齣戲,叫他心中鬱氣疏散幾分。

而一旁的太后不時發出呻吟,暗示皇帝關心她幾句。

李麟不樂意,偏過眼去,恰好瞥見躲在邊上的陸銀枝。

有趣,這倒是個心寬的,別處都鬧哄哄的,只她尋了個邊角品茶。

見皇帝不理太后,貴妃上前安撫太后,順便請罪,今日這選秀可是由她一手操辦,出了這麼大的亂子,她難辭其咎。

而皇后看著一切發生,神色淡淡的,沒有說話。

宮人們動作麻利,選秀繼續,很快新進來一組秀女。

陸銀枝這組剩下的人被恩准去後殿稍作梳洗,等待最後拜見太后皇上。

因著李麟心情好,太后又沒心思問話,選秀程序快了不少。

不一會兒就到了柳月容這組。

柳月容,貴妃柳月琴的幼妹,太后牽頭組織此次選秀的原因。

“臣女柳月容,拜見皇上,拜見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貴妃娘娘。”

太后這時也不生氣了,滿眼只她這位頂好的小侄女。

“好孩子快起來,平日裡常做些什麼?”

“臣女喜好女紅和調香。”

“好好好,哀家一看你就是心靈手巧的,來人,賜玉佩。”

太后笑得眼尾褶子亂顫,絲毫沒有過問皇帝的意思。

皇帝無所謂,反正也阻止不了。

他只想著趕緊結束選秀回清心殿批摺子。

下方的柳月容握緊玉佩,雙眸含情望向皇帝,她的夢,此刻終於成真了!

柳月容成功入選,太后撐著的精氣神立馬散了,她帶著貴妃提前離場。

李麟這下自在了,發洩般朝最後幾組秀女亂點一通,選了好幾個長相嫵媚的秀女賜玉佩,其中就有陸銀枝。

陸銀枝便這麼入選了,沒有問話,甚至來不及報上名號,就被皇帝指中,拿了玉佩出宮。

回府路上,陸銀枝閉目養神。

入不入選陸銀枝都無法抗拒,做了那個夢之後,她更希望自已入選。

夢中長姐過得很不好,陸銀枝只覺得她愚蠢,而自已不一樣。

既然夢與現實已經不同,她也不想再當夢中看似光鮮的世子妃。

她將夢中的細節記得很清楚,沒辦法,那感覺太真實了,就像自已親身經歷過一遍一樣。

現在陸金枝搶了陸玉葉的路,而陸玉葉病這一遭,怕是要走她的路,那便由她來走好入宮為妃這條路吧。

她不允許自已像夢中那般被迫死去,陸銀枝要權利,要自已掌握命運。

入選的訊息傳得很快,馬車停在陸府前,掀開簾子,陸銀枝便看見陸父領著兩個姐姐都站在門口等她。

這是從前沒有過的待遇,被注視的感覺讓陸銀枝心裡很快活。

昂首進府,陸銀枝直奔院子,絲毫沒有搭理陸父的意思。

陸父卻不惱,樂呵呵出府尋友喝酒去了。

陸金枝、陸玉葉各有心思,待陸父身影消失,陸玉葉咳嗽一聲,拖著病體,先一步裹緊了斗篷離去。

陸金枝緊隨其後,只是朝陸銀枝消失的方向狠狠瞪了一眼,又對著陸玉葉的背影啐了一口。

入選了又如何,她上輩子也入選了,最後卻是悽慘死在冷宮。

陸銀枝這個蠢貨,且讓她張揚一會兒,等入了宮她肯定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而自已這輩子搶佔先機,早早讓父親為她定下了和江朗的親事,一定可以活的比玉葉還要舒暢滋潤。

“小姐,您入宮要帶我們嗎?”

陸銀枝剛進門,憐巧就迫不及待的問。

陸銀枝有些疲憊,敷衍道:“自是帶的,你先打盆熱水來。”

憐巧得了準信,腳步飛快出了屋子去打水,差點撞到進屋的雲巧。

“憐巧越發粗心了,路都不看,屋子裡炭爐也不燒著。”

雲巧一邊唸叨著,一邊燒起了炭爐。

陸銀枝:“她心掛在高處,不必管她,你為我的好,我都記著。”

雲巧憨笑:“哪裡勞煩小姐記著,小姐好雲巧就好。”

陸銀枝放鬆輕笑:“傻丫頭。”

此時,壽康宮。

貴妃正陪著太后用膳。

有宮人前來傳話,太后便知道了她與貴妃離場後,皇帝隨手選了好幾個秀女,又問了相貌家室,聽完只覺得胸口悶痛。

“他這是在故意氣哀家!”

太后原是先帝的惠妃,因著相貌平平一直不得恩寵,多年勾心鬥角,爭奪聖寵,使她厭惡極了容色嬌媚的女子。

做了十年母子,皇帝怎麼會不知道?

太后氣得拍桌子。

貴妃拉住她,柔聲勸說:“姑母莫氣,皇上要選且由他去吧,此次選秀我們確實操之過急,皇上氣惱也在情理之中。”

“左不過月容進宮已成定局,柳家的榮耀得以延續,皇上的江山得以穩固,這樣便最好了。”

“您與皇上是母子,母子哪裡有隔夜仇呢?皇上不過一時氣急,待他氣消了,自然會發現對不住姑母的辛苦綢繆,姑母且寬心些吧。”

太后被捋順了毛,輕哼一聲,打發了那傳話宮人下去。

貴妃見狀,盛了一碗湯。

“那些個狐媚子翻不起什麼大浪,皇上也不是貪圖女色之人,後宮有您坐鎮,哪能亂呢?姑母,我的好姑母,這老鴨湯燉的入味兒,您嚐嚐。”

太后就著貴妃遞過來的湯匙喝了幾口,滋味尚佳,面色總算好了許多。

“月琴啊,哀家知道你好,可你壞了身子,多年來不再有孕……柳家需要一個皇子。”

貴妃拿湯匙的手微滯,神底閃過一絲黯然:“我知道,姑母都是為了柳家好。”

“月容年輕,身子康健,宮中定然很快便能有第一個皇子了。”

柳月琴揚起嘴角,繼續喂太后喝湯。

“姑母安心,我會看顧好月容的。”

太后握住貴妃的手,心中也是十分憐惜這個懂事的侄女。

一入宮門深似海,後宮之大,容得下皇帝的佳麗三千,卻容不下一個深愛皇帝的女人。

她知道貴妃心裡苦,可入了宮的人,誰不是身不由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