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府,一家人齊聚正廳,這架勢,是有要事商議。

陸銀枝坐在角落,腕上的玉鐲被她來回轉動。

“馬上就要選秀,承蒙聖恩,府上也得了一個名額,不知你們姐妹誰願意參選。”

陸父端起茶盞,說完小啜一口,心中好不得意。

他是鹽商起家,後來機緣巧合攀上了九皇子也就是新帝,行商之路得了方便,不過區區五年便積攢了極為豐厚的家底。

但是商人始終排在末流,想要更進一步,只能入仕為官,可他也舍不下如今的富貴日子,便在新帝登基,國庫空虛之際,奉上了大半家財,得了個選秀名額。

只要女兒入宮成了寵妃,誰敢再瞧不起他?

陸父放下茶盞,笑著掃過三個女兒,心中滿意,但他還是最屬意長女金枝。

金枝是他的第一個孩子,從小被他帶在身邊教導,雖說學得是商人市儈,最明利弊,最會算計,但這般玲瓏心思入宮,再合適不過。

陸金枝察覺到陸父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心中警鈴大作,暗道不好,但她面上淡淡,並未出聲。

陸玉葉率先開口:“父親是一家之主,女兒一切聽從父親安排。”

陸父目光轉向次女玉葉,點頭讚揚:“你向來孝順聽話。”

這個女兒溫婉嫻靜,平常最是乖巧,若是金枝不願入宮,她也不錯。

陸金枝鬆了口氣,卻不想陸父下一句話又扯上她。

“金枝可願去?”

“我……女兒……父親,女兒不願!”

陸金枝猶豫幾秒,還是跪倒在陸父跟前。

“女兒不願參選,還請父親成全,女兒已經心有所屬。”

“哦,你看上誰了?”

陸父有些驚訝,但這事兒在他接受程度內。

“舉人江朗,女兒覺得甚好。”

“是他?”

竟是自已供養的舉子。

江朗才學不錯,家世清白,做他女婿……陸父思忖,不過一會兒便點頭,示意丫鬟扶起大女兒。

“改日為父探探他的口風。”

陸金枝狂喜,眉梢眼角笑意難掩,引得陸銀枝不禁多看了她幾眼。

“選秀就玉葉去吧。”

陸父一錘定音。

陸銀枝知道好事沒她的份,與姐姐們一同應了父親,乖順退下。

回到院子裡,丫鬟憐巧、雲巧連忙迎了上來。

憐巧問:“老爺這是什麼事,喊了小姐們去,連丫鬟也不讓帶?”

雲巧遞上手爐,又幫陸銀枝解開了沾滿雪的兔絨斗篷。

“無事,我們關起門來過好自已的日子便好。”

陸銀枝不願多說,捧著手爐徑直進了屋子。

雲巧應是,跟著進屋放好斗篷,準備燒熱水給小姐泡腳,沒注意憐巧偷偷出了院子。

日子很快,轉眼過了一月,還有幾天便是選秀,不出意外,陸銀枝馬上就要有一位宮妃姐姐了。

但是意外來了,陸銀枝被陸父單獨喊到書房。

“你二姐病的突然,已經到了下不了床的地步,問了大夫,怕是沒幾日了,可聖恩難辭……”

而陸金枝與江朗婚期已定,那麼……

“女兒前去參選便是,還請父親保重身子,莫要為此憂慮。”

於是,陸銀枝成了選秀人選。

參選前夜,陸銀枝做了一個夢。

夢醒,大汗淋漓。

一瞧外頭天色濛濛,陸銀枝睡意全無,蔫蔫的喊來雲巧梳妝。

一直到坐上入宮的馬車,陸銀枝才打起精神。

她早早睡下,只為選秀做好準備,卻不想做了好長一個夢。

夢裡,參加選秀的是長姐陸金枝,與窮舉子江朗定下婚約的是二姐陸玉葉,染上風寒命不久矣的是她。

陸金枝心比天高,不知收斂,藉著入選後的高位分肆意打壓一同入宮的低位嬪妃。但因陸父送的銀子實在太多,對她的所作所為,皇后經常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事後撫慰低位嬪妃。

有幾次鬧得重了,皇上下令禁足,她才安分了一段時間。卻不想陸金枝越發大膽,竟然在侍寢時用藥損傷龍體,後又試圖謀害有孕嬪妃,皇上忍無可忍,將她打入冷宮,不許人伺候,孤身淒涼,憤恨而終。

江朗在陸玉葉的助力下,會試上奪得會元,殿試表現也讓陛下對他青眼有加,之後仕途順遂,官至正二品大理院正卿。

而江朗不忘賢妻扶持之恩,對陸玉葉百依百順,閒暇時間帶她遊湖賞園,得了什麼好玩意兒也是送進陸玉葉院子。

陸玉葉肚子很爭氣,為江家誕下三子兩女,個個伶俐孝順,使得婆母待她如同親生。婆媳和睦,夫妻恩愛,人人都稱江家福氣好,成就了京都的一段佳話。

而自已則忽然病重,本以為命不久矣,不料賢郡王妃請來太醫為她診治,大病痊癒後賢郡王妃更是親自與世子上門求娶,送來的聘禮擺滿一條長街。

陸父喜不自勝,應下親事後準備了十里紅妝送她出嫁,陸銀枝的成婚禮風光無限。

可好景不長,出嫁第三年,賢郡王謀逆被查,賢郡王府一夜之間淪為廢墟,而自已也了結於三尺白綾。

真是一場噩夢,現在回想起來還讓陸銀枝冷汗連連。

可若按照夢中軌跡來看,今日來選秀的便是陸金枝,而陸玉葉也不應該感染風寒。

難道……

“小姐,到了。”

“嗯。”

陸銀枝來不及思考更多,任由雲巧扶她下車。

不管發生了什麼變故,現在最要緊的是要過選秀這一關。

一路順利到了候選宮殿,陸銀枝找了個角落坐下。

她喜歡隱匿自已。

在暗處,才能發現別人發現不了的東西,也能讓自已更安全。

茶水續了三次,這期間,倒真讓陸銀枝捕捉到了某些人的小動作。

比如她正前方的兩姐妹,看似親暱,相談甚歡。

可她看到,藍衣裳的那個悄悄往粉衣裳的茶杯里加了藥粉,而粉衣裳則找機會換了兩人的茶杯。

再比如,她右手邊那個豐腴女孩,似乎跟她一樣的想法躲在角落,可她時不時撓抓脖子,渾然不知已經中了招。

陸銀枝沒續上第四杯茶,外頭已經喊了她的名字。

她只好放下茶盞,心中遺憾。

大慶有規定,生在商戶,她穿不得綾羅綢緞,喝不得上等茶飲,這上好的碧螺春不知何時能再由她品嚐。

若入宮為妃,便能了吧?

她有些期待。

入場覲見是五人一組,陸銀枝排在中間,她前頭是那對藍粉姐妹花。

陸銀枝想,有好戲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