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嬪出事兒的這夜,陸銀枝難得沒有早睡,拉著雲巧窩在被子裡覆盤此次算計。
陸銀枝不是個吃虧的性子。
要用一個詞形容她的話,睚眥必報不算合適,但是最為貼合。
相處間她不會主動與人生事兒,可也不喜歡叫人算計到她頭上,要麼別讓她發現,要麼她就會加倍還回去。
疏離淡漠是她的真實面目。
面對各類人,她有不同的面具應付。
漱春園那次,陸銀枝可沒忘記。
她這個人,喜歡借勢借力,若有機會當即報仇,她不會手軟。
若沒有現給的好機會,那便費點心思佈局。
香蘭、春蘭姐妹情深,怎麼能不利用一番?
麗嬪能逼著人來讓她不爽快,她也能說動人去讓麗嬪遭罪。
麗嬪喜歡調香,又有從小養成的嬌蠻性子,二者結合,簡直是老天爺送的機緣。
春蘭也沒做什麼大事,不過是趁著無人注意,在麗嬪尚未製成的香料裡添了一味巧茶末。
這巧茶可不易得,若沒有陸父四處行商,陸銀枝還真拿不到這東西。聽那位陸府供養醫士的法子,取五斤巧茶熬煮三回,茶汁提純,曬乾,與巧茶茶葉碎末來回研磨,再篩上幾回,才得了幾小盒子。
陸銀枝便給了春蘭一小盒子。
這巧茶若是直接食用,那人會夜中難寐,長期以往,就會變得易怒暴躁,還會產生幻覺,心底滋生自虐自殘的想法。
可陸銀枝沒讓春蘭將東西加在麗嬪的吃食裡。
一來妃嬪們的吃食都不會吃完,且春蘭不是貼身伺候的婢女,不好動手。
二來麗嬪用的香都是自已調製而成,誰能想得到問題出在她自已做的東西上呢?
將東西加在香料裡,麗嬪聞著的時候可不少,而香料點完就是一捧灰燼,若查起來又要到哪裡去查呢?
春蘭也將麗嬪宮裡的情況說了個遍。
原來麗嬪對宮人的好也只有第一日賞銀子的時候。
後來隨著大半新人都得了皇上的恩寵,她心底的嫉妒越發難以壓抑,便只能靠砸物件,打宮人來舒緩心中鬱氣。
宮人們的伺候也只有麗嬪喊的時候才算盡心,其餘時候能偷懶便偷懶,能躲著便躲著。
……
憐巧怕只靠燃香進展慢,效果不顯,便提議讓春蘭將那盒子巧茶一分為二。
少的那份尋了機會添進麗嬪慣愛喝的花茶裡,多的那份趁著做活兒的時候加到麗嬪做了一半的香料裡。
陸銀枝覺得這樣倒也周全,便應了。
宮中那場大火在陸銀枝意料之外。
可老天給了機會,便沒有不用的道理。
春蘭雖然認死理,可隨機應變也是懂得,當夜便趁亂下了第一份巧茶。
麗嬪一夜翻來覆去,還以為是叫大火驚著了。
哪裡知道陸銀枝的算計從那時便開始了呢。
陸銀枝要的是麗嬪在眾人面前落個瘋癲的印象,最好產生幻覺能傷了自已,不論傷著哪裡,必然留疤。
愛美的人怎麼能忍受自已身上有疤呢?若是那疤痕還怎麼都消不掉,那麗嬪會不會病亂投醫呢?
這些面上都是未知,但陸銀枝胸有成竹,便十分享受這個等待的過程。
那場大火真是幫了陸銀枝的大忙。
年節出宮便是第一樁意外之喜。
而這第二樁,便是皇上對麗嬪的處置。
原本陸銀枝防著查探這一步,不想麗嬪的性子加上巧茶,居然給她自已挖了坑。
陸銀枝以為皇上顧著安國公府,麗嬪出事多少也要表示安撫,比如查查麗嬪的衣食住行,查查麗嬪身邊伺候的宮人。
不想一項也沒有,倒是陸銀枝高估了麗嬪在皇上心中的地位。
時至今日,陸銀枝的算計還有一環。
都不急,慢慢來。
只要瞭解對方的脾性,陸銀枝就有把握將那人的每一步都算進去。
麗嬪已經無法脫身,陸銀枝便將心思放在了另一個人身上。
那人倒真是好算計。
陸銀枝思來想去,決定送她一份大禮。
且說次日天明,一個小宮女早早候在了東三院。
雲巧問她來做什麼,她便說來找雲巧。
雲巧便樂了,這人找她,卻不認識她,當真是有趣。
於是雲巧便逗她:“我們東三院沒有云巧這個人,怕是誰哄騙了你來我們這東三院白跑了一趟。”
那小宮女卻斬釘截鐵:“才不會,婉貴人不是那樣的人!”
從她嘴裡聽了婉貴人的名號,雲巧便知道這小宮女是個得了自家小主看重的。
雲巧忙上前拉住她的手,將人往屋裡帶。
邊走邊賠罪道:“好姑娘莫氣,我便是雲巧了。只是瞧你找我卻不識得我,便起了壞心思逗你解悶子,可千萬莫惱了我去。”
“雲巧姐姐客氣,我本也是有事要勞你辛苦的。前幾日我有幸給婉貴人帶路,婉貴人賞了我一對寶石耳墜。她且說,若我不好換了銀子去,便叫我來尋你。”
雲巧聽完,拍著腦袋:“竟是我記性不好了,小主前頭交代了我這事兒,只是一直不見有人來找,這便拋到腦後去了。”
陸銀枝在屋裡便聽見外頭兩人的交談,喊了人進屋來。
“問婉貴人安了,奴婢今日得了閒,就來東三院看看,貴人勿怪。”
小宮女進門便問安,討喜的模樣看得陸銀枝和雲巧心裡都敞亮。
“無妨,我瞧你是個機靈的,叫什麼名字,在哪裡辦差?”
“奴婢蟬衣,今年十三,是年末新進園子裡伺候的,平日裡做些小花園除草澆花的活計。”
蟬衣語調輕快,略帶稚氣的臉龐充滿生機。
陸銀枝在宮裡待了一段時間,心裡知道這樣的人在後宮實在難得,因此對蟬衣帶了幾分憐愛。
蟬衣奉上那對寶石耳墜:“奴婢今日來,是想找貴人換些銀子寬寬手,這寶石耳墜實在太過貴重,又是宮中御製,奴婢拿了實在沒有用處。”
陸銀枝收了,叫雲巧拿了她的首飾盒來。
雲巧順道摸了個小荷包,塞進了蟬衣手裡。
鼓鼓囊囊的小荷包,粗略算來得有個五六兩銀子,蟬衣不敢收。
陸銀枝見了,只說:“安心收著吧,多的那些算雲巧方才逗弄你給的賠罪錢。”
說完,陸銀枝開啟了她的首飾盒,從中挑選了一支黃玉銀簪。
“你且過來,來,低著些腦袋。”
陸銀枝招呼蟬衣,將髮簪給蟬衣戴好。
“這個是我前幾年在府中做小姐的時候打的首飾,你這年紀戴著正好,也不算逾矩。”
無功不受祿,蟬衣自問沒給婉貴人辦了什麼差事,心裡想著這髮簪收不得。
於是就要下跪請陸銀枝收回髮簪。
雲巧攙住她,陸銀枝也找理由道:“你可快些收著,我有事兒要求你去辦呢。”
“我這屋裡少些裝點的物什,你既在小花園做事,可否幫我帶話向你們管事的求些花兒放在屋子裡?”
一聽陸銀枝是有事相求,蟬衣取簪子的手慢下來。
“花兒草兒的,本就是種了給主子們賞玩的,婉貴人瞧得上,奴婢待會回去便稟了管事,只管給貴人挑了最好看的來。”
“那你便快去吧,可把簪子戴好了。”
“誒!奴婢謝婉貴人賞!”
蟬衣便歡歡喜喜離開了。
陸銀枝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淺笑盈盈。
雲巧瞧陸銀枝的笑發自內心,心想自家小主怕是想著憐巧了。
“小主可是惦記憐巧了?”
“雲巧今日好聰明,怎麼猜到的?”
……
蟬衣這邊剛回了小花園,便叫人抓著了。
“跑哪兒去了,不省心的,可叫你幹爺爺好找!”
來人正是福長順。
蟬衣襬弄著髮間的簪子,開心道:“今兒早上得了空,我去東三院找婉貴人去了。”
福長順緊張問道:“你找她做什麼?可是她知道了你我的關係?”
蟬衣將髮簪取下收好,不解回道:“園裡伺候的誰不知道我是您的幹孫女兒?這是怕什麼呢?”
福長順一想,這倒也是。
便不再多思,只與蟬衣抓緊時間說些提點她的話。
蟬衣聽得不耐煩,忍了許久才送走福長順。
且說福長順這頭,他瞧著蟬衣是喜歡極了那根髮簪,既然婉貴人會做人,那他便也送個回禮給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