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陸銀枝回到倚香閣,熱茶還沒喝上一口,憐巧便告知她一個壞訊息——陸府出事了。

“二小姐的病一直不見好,前幾日賢郡王妃來府上拜訪,聽聞此事便請了太醫為二小姐診脈,哪知……哪知太醫說二小姐身子康健,並無大礙。”

“老爺問二小姐這是何故,二小姐卻閉口不言。大小姐在邊上勸了幾句,老爺當即發了好大的火,摔杯砸盞,也顧不得賢郡王妃還在,喊了婆子把二小姐拖進祠堂罰跪。”

“算來已經三日水米未進,祠堂陰冷,二小姐這下倒是真害了病去,可老爺卻不肯再管了。”

這訊息是府裡跟憐巧交好的小丫頭傳進來的。

當初進宮時,陸銀枝便向陸父提了一嘴這丫頭,現在已經是府中一個小管事,打探訊息什麼的也方便。

至於傳信進宮,只要有錢,沒有什麼辦不到。

陸銀枝沉吟:“她原是沒病,卻稱病不想選秀……”

算算日子,賢郡王妃上門比夢中晚了些。

陸銀枝揉揉眉心,陸玉葉得活著,若是可以,最好能與自已見上一面。

入選學規矩那些日子,陸金枝日日打扮得花枝招展,纏著江朗討教詩書,陸玉葉見著風就咳嗽。陸銀枝沒有機會試探二人,也沒有更多線索來梳理夢境。

可現在得知陸玉葉是假病……

萬事萬物牽連難斷,一切都與夢中有些不同了。

未知的事情最是可怕,陸銀枝必須弄清楚那個夢。

陸銀枝飛快寫好信,打點了銀子送出宮。

睡了一覺起來用晚膳時,憐巧便來報,陸玉葉已經回了自已院子,陸父還請了大夫入府為她診治。

陸父是聰明人。

對這個父親,陸銀枝談不上恨。

他並未苛待她,只是不愛她母親這個續絃,也不愛她。

而母親的死,她也早早查了個清楚。

無人作祟,是母親自已不願意活。

陸銀枝不懂母親,但她瞭解陸父。

故而她在信中提醒陸父自已將將承寵,府中不宜傳出醜聞,又提及陸玉葉母親去時的遺言,最後直言陸玉葉平常最是乖巧溫順,事有蹊蹺,需仔細查探一番。

陸父早年與原配日子艱難,倆人情深似海,對原配所出的一對雙胞胎女兒是往心尖上放,看做眼珠子一樣珍重疼愛。

可人心是偏的。

三個女兒中陸父疼愛金枝玉葉,兩人中金枝最受陸父看重。

此次這般罰了陸玉葉,定是陸金枝從中作梗。

畢竟陸府這位大小姐,心眼小又愛記仇,從小被陸父寵壞了,什麼好的都得緊著她才是應該。

別人若是看了碰了,必是要倒黴,哪怕是一母同胞的親妹妹。

陸銀枝身在宮中,多有不便,因此府中的事急不得,徐徐圖之方為上策。

用完膳,陸銀枝想起香蘭。

天色漸暗了,陸銀枝便差了小平子儘快將人帶回來。

算了時辰,香蘭跪了有半日。

陸銀枝卻不怕香蘭挺不住。

她待下大方,賞得銀子多。

伺候她的宮人們手頭寬鬆,比起那些個低等宮女太監,穿著厚實,吃喝更自在些。加著每日一碗薑湯下去,底子虧空的總能補上元氣。

不料陸銀枝想錯了,香蘭是被揹回倚香閣的,一起的還有個小太監揹著人。

兩個宮女面色青紫,像是去了半條命。

“怎麼回事?凍成這樣?”

小平子盡力想把事情說清楚:“香蘭把襖子給了春蘭,春蘭扔開不要,香蘭也不去撿,兩人就都凍過頭了……”

陸銀枝吃驚,疑惑,懊惱,所有情緒最後化為一句:“罷了,先添兩塊炭,把火燒旺些,將她們挪過去烤著。”

香蘭死不得,她還得問出背後那個要害她的主使。

而她也罪不至死,經著藕雲亭那回,她對香蘭是改了計策的。

炭塊很快燒得遍體通紅,兩人面色好了幾分。

雲巧幫著香荷端了薑湯進來,給昏死的兩人多少灌進去一些。

盯著她們進氣動靜大了,陸銀枝又派了憐巧跑趟太醫院。

這才安心,有餘力看向那個小太監:“你又是哪裡辦差的?”

小福子伏身垂首:“奴才小福子,在內務府做事。”

“你們三個有交情?”

小福子驚愕,心想婉貴人是如何知道的,面上遲疑道:“回貴人,奴才奴婢們做事總有碰面的時候,自是搭了情誼的。”

“你不必與我繞彎子。”

陸銀枝無意識轉動腕上鐲子,唇翹眼不笑。

“我若是狠了心,今夜任由香蘭跪著凍死了又如何?左不過她自已不爭氣,眼皮子淺了,心又同白眼狼般喂不熟,要同外人算計主子。”

“倚香閣雖說算不得什麼榮華好去處,也不曾虧待她了不是?”

“怎麼就巧,小平子剛好碰著你個熱心腸幫忙?小平子可不是個多事的,既求了他帶了你來,且老實交代,你是不是也要算計本小主?”

小福子膽顫,瞭然面前這位不好對付,便改了口風,將他知道的全敞開說了出來。

另一個暈著的宮女叫春蘭,是香蘭的表妹。

因著天災人禍,一家子實在活不下去,她們賣了自已入宮來做奴婢。

香蘭機敏些,打聽到此次選秀後各宮要分宮女伺候,提前送了兩個荷包給上頭,一番打點下來,將春蘭送進麗貴人也就是如今麗嬪的長春宮,而自已則來了倚香閣。

小福子與兩人是同鄉,春蘭實誠心善,幫了小福子不少小忙,三人便熟絡起來。

小福子早她們入宮,如今跟在內務府總管安長祿身邊跑腿。

照著預想三人該是前途光明。

不料麗嬪是個脾氣不好的,春蘭又是長春宮最老實那一個,故而總是她遭了主子打罵責罰。

安長祿也是一堆乾兒子跑腿,根本不缺小福子一個,便對他不冷不熱。

“小的們私下走動,萬萬不敢牽扯主子!今日之事奴才不曾聽見什麼風聲,只是奴才敢做保,香蘭春蘭姐妹心思不壞,還望貴人明察!”

小福子說到最後,朝陸銀枝求情。

陸銀枝沒接話,目光審視,慢慢掃過她這一屋子人。

“今兒這事兒先不做定論,香荷去通鋪支個爐子,香梅一起看著點她們,明日兩人醒了帶來問話。”

“小福子且回去吧,你的話我信三分。”

“都記住,今夜沒人見著春蘭和小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