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四處是眼睛。
晌午時候,婉貴人摔了一跤這樁笑話叫福長順聽了去。
李麟便也跟著知道了。
想起女人如玉溫潤細膩的胴體,嬌媚的嗓音……李麟寫批示的筆尖一頓,想說什麼,卻還是沒有開口。
福長順心底跟明鏡兒似的,可主子不發話,就輪不到他做事。
皇上這邊沒反應,最高興的就是麗嬪,其次是沈芳意。
藕雲亭一事後,沈芳意總是沒來由的忐忑。
知道靜常在搖身一變成了婉貴人的時候,她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婉貴人會向自已報復嗎?
她也會羞辱自已嗎?
可轉念一想,又釋然。
不論如何,兩人同為貴人,都是一般尊貴的人。
婉貴人有什麼手段儘管使出來,她不怕,她可是皇上越級晉位的貴人!
可惜位分還是太低,對上太后的刁難與貴妃的羞辱,她根本無力反擊。
沈芳意說服了自已,這才靜下心來抄寫佛經。
紅蕊還在梨蕊軒伺候,不是她多忠於沈芳意,也不是沈芳意後悔了要留她。
而是內務府那頭回了話,臨近年節,各處人手本就不夠用,紅蕊可以回內務府,可內務府一時半會調不出新人給沈芳意使喚。
這是胡扯的渾話,專門糊弄人的,可沈芳意自以為得寵,料想底下人糊弄不到自已頭上,卻不知奴才堆裡都傳遍了,她只是個面上看起來風光的主子罷了。
混跡後宮多年,那些各處領頭的管事太監宮女們最會審時度勢,眼光也不是一般毒辣。但凡聰明點的,都知道打聽新人承寵后帝王的第一波賞賜份額。
就拿昨夜侍寢的婉貴人來比較,沈貴人得的賞賜就要比她少上三分之一。而婉貴人的分量並不多,只算箇中等。這般的他們也不會怠慢了去,以後日子還長著呢,誰知道哪天就走運了去?
可沈貴人這樣少了量的,多半是惹了皇上不喜的,後面翻不起什麼大風浪來,現如今能糊弄著她便是雙方安穩,日後撕破臉皮,吃虧的絕對不是他們上頭這些管事。
做事留一線,日後好會面,他們這些卑賤的宮人們也有自已的小智慧。
話說回來,如今要論最得寵的,還得是長樂宮的貴妃娘娘,這排在第二的便是長春宮那位愛摔花瓶兒的麗嬪。
昨日下午,長春宮來了信兒,要內務府緊著補上一批花瓶。
安長祿最煩見著麗嬪身邊的凝露,蠻橫又不講理,給了他不少氣受。
本來聽了長春宮三個字,以為又是凝露,不想來的是個熟人春蘭,她向來是個老實本分的。
可福長祿心裡壓著氣,對她擺了黑臉直說沒有,藉著忙貴妃娘娘安排下來的年節事務將人打發了。
哪裡曉得今日長春宮又來了人,正眼一瞧,不是凝露又是誰?
安長祿趕緊滿臉堆笑迎了上去。
“凝露姑娘怎麼親自來了,這雪天路滑的,多勞累啊。”
凝露捏了帕子捂住口鼻,言語刻薄:“離我遠點你這腌臢,一股子味兒自個兒聞不見我可受不住。”
“哎,哎。”福長祿應聲連退了好幾步,不小心後腰撞上了桌案,疼的他齜牙咧嘴,好一副醜態。
凝露沒忍住嗤笑出聲,眼裡是止不住的鄙夷。
小福子眼尖,第一個發現乾爹安長祿按著腰直不起身,快步小跑著過來扶上他一把。
安長祿站好了順過氣,便又賠笑對上凝露:“勞煩姑娘走這一趟是我們辦事不周,不知長春宮缺了什麼,若是內務府備著有的,凝露姑娘只管點了去。”
凝露眉梢高挑,冷笑道:“昨兒個我忙著幫貴妃娘娘辦事,便差得春蘭那丫頭來去幾對花瓶,不想她是個愚笨的,兩手空空回了宮,惹得主子又發了通火。”
“她倒是不算無辜,辦事不利,現在還擱漱春園跪著呢。”
“不過……”凝露拔高音調,豔麗的唇一張一合。
“我卻是知道你們的賤德行,怎麼,瞧不起長春宮了?連長春宮要的東西也敢說沒有,真是肥了你們的膽子!”
“姑娘說笑了,沒有的事!實在是操辦年節這頭忙暈了人,幾對花瓶而已,我們哪趕敢卡著長春宮的用度。姑娘消消氣,晚些時候我便讓人送了去,還請姑娘在麗嬪娘娘跟前說些好話,千萬不要誤會了去。”
“哼,且伺候著吧,一群沒根兒的東西。”
得了準話,凝露不願與這幫太監多待一刻,甩著帕子扭著腰走了。
安長祿自然氣的不輕,小福子也是滿腔憤怒。
“乾爹,她實在欺人太甚!”
安長祿拍拍小福子的肩:“在宮裡想活下去,要練就的第一項本事就是忍。”
“咱們可不是不報……哼,這世上可沒有常開不謝的花兒。”
可現在沒法子,麗嬪是太后娘娘親侄女,貴妃娘娘的親妹妹。
凝露狗仗人勢,一時也算在他們內務府逞盡了威風。
“你去庫裡點上兩對彩繪纏花團錦瓶,再隨意補上六對其它的,趕著時辰送去長春宮。”
“哎,我這就去辦。”
忽而想到什麼,安長祿攔下要飛奔的小福子:“等等,讓小卓子去吧,你跑趟漱春園,帶些熱食兒和膏藥去。”
小福子遲疑,不敢置信:“乾爹?”
“去吧,我曉得你與她是同鄉,你是個好孩子,她向來老實也差不了,昨日是我把氣撒在她身上,害了她這一遭。”
“動靜小點,要是被發現了只說是你自已惦念同鄉情誼,不可攀扯上我。”
“若她傷著了哪裡,便去太醫院尋一位姓梁的小醫士,報乾爹的名號也還有幾分用。”
“誒,誒,小福子知道了,謝乾爹!”
安長祿腰疼得緊,不欲多說,忙趕了人走。
小福子一聽春蘭的名字,心裡便急了。
可他人微言輕,又有差事纏身,正愁尋個什麼法子脫身去漱春園走一趟,不想幹爹竟直接讓他去,這簡直是在做夢!
小福子哪裡知道,這都是安長祿那一撞的機緣。
帶了好幾年的幾個乾兒子,在發現他難堪的那一刻,都不如小福子來的快,安長祿心裡的計較便都沒了。
他本身也喜愛這個新收的乾兒子,只是前頭幾個養了多年,終究感情更加深厚,不想一個凝露就把他們給唬住了。
正費力找藥的小福子還不知道,自已已經被幹爹列入重點培養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