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麟的口諭像長了翅膀,天不亮就飛進了各宮。
先有沈答應直升貴人,現有靜常在更換封號。
後宮面上平靜,暗地裡已經風雲湧動。
李麟走後沒多久陸銀枝也醒了。
身上舒爽,想來是清洗過。
聽見陸銀枝起身的動靜,宮人們魚貫而入,恭敬的服侍她洗漱。
桌案上放了件水藍浮金雲紋裙,裡頭外頭的絨衣絨褲,同色的夾襖都配全了。
此外還有一套首飾,用料尋常,工藝卻精巧,既不會越了規矩,也不會失了身份。
陸銀枝很是適用。
有伶俐的宮人邊幫她穿戴,邊說皇上對她的在意與疼惜。
外頭早早候了轎輦。
抬轎的一個小太監見陸銀枝出來,一掛吉祥話哄得在場的人笑眯了眼。
“你是個巧嘴啊,若得了空,且來倚香閣教教我那看門的小平子,他跟個鋸嘴悶葫蘆似的,一同做事的宮女都怕他。”
得了陸銀枝丟擲來的枝,他難抑顫抖的聲線:“奴才小順子謝小主抬愛!小主,皇上當真憐愛您,特意命奴才們備了這雙抬鸞轎供小主差使,小主可要直接回宮?”
陸銀枝搖頭:“禮不可廢,我該去拜見皇后娘娘謝恩才是。”
於是一行人先去了鳳儀宮。
雲巧得了自家小主的好訊息,也跟著高興。
可她在倚香閣來回走了幾圈還不見人回來,難不成路上出了什麼事?
這個設想一冒頭,雲巧哪裡還能安心?取了陸銀枝常用的斗篷就要出門,心急腳步也急,便與進門的香蘭撞了個滿懷。
“雲巧姐姐這是要去哪兒?”
香蘭扶住雲巧晃動的身形,瞧見了那斗篷,猜測著她是要出門,卻還是嘴上問了一句。
“小主未歸,這會兒雲疊了起來,我便想著帶了斗篷去迎迎。”
香蘭眼珠一轉,忙拿了門口的傘幫雲巧撐著。
“怕是要下雪,我與姐姐同去。”
兩人確實更好些,雲巧就帶了香蘭一起。
再說鳳儀宮這邊。
皇后沒有為難陸銀枝。
準確來說,皇后沒有為難任何一位妃子。
哪怕是那位承寵後沒來謝恩的沈貴人。
皇后喝過陸銀枝奉的茶,以閤眼緣為由留她閒話片刻。
交談間,皇后多是規訓。
什麼不可心窄嫉妒,不可恃寵而驕,要以皇嗣為重……
當真是賢德仁善。
可直覺告訴陸銀枝,皇后絕對不會是面上這般。
皇后與貴妃相比,論家世,皇后趙氏一族拿捏兵權,貴妃柳氏一族把著國庫口袋,誰也不輸誰。
論情分,貴妃與皇上是青梅竹馬,而皇后作為將門之後,從小在西境長大,大婚前不曾見過皇上。
論靠山,當今太后是柳氏女,柳氏後生裡拔尖的不少,如今朝中幾個要職都是柳氏的人。
而趙氏一族在皇上登基後便交了兵權,皇后的父親,帶著族裡的男丁奔赴西境,許下鎮守西境百年安定的諾言。
這後位,貴妃想要也有一爭之力,趙氏若沒有七竅玲瓏心可坐不穩。
心中有了算計,手又握了權利,誰能抵得住不去餵養慾望那張無窮無盡的大嘴?
陸銀枝自問做不到。
“好了,本宮乏了,方才提點的婉貴人可記住了?”
“皇后娘娘賢德,嬪妾都記著了,日後定然時刻警醒著。”
“婉貴人是聰明人。”
“娘娘過獎。”
皇后似乎意有所指,陸銀枝只裝不懂。
如此,不好再繼續,皇后便揮手示意人可以退下了。
陸銀枝得了福錦引路,便出了鳳儀宮。
宮門處,小順子與人相談甚歡。
陸銀枝聽那聲兒就辨出來人,不是她的好雲巧還能是誰?
雲巧背對著她,還是小順子止了話頭行禮請安,這傻姑娘才反應過來。
陸銀枝打趣的話還未出口,忽然肩頭一重。
雲巧小心綁好斗篷繫帶,隨即噼裡啪啦一頓倒豆子:“小主畏寒,這會兒可凍著了?”
“憐巧今早走了一趟御膳房,甜牛乳的事竟叫她辦成了,以後咱們倚香閣的人去只管取便是。”
“小爐子溫著薑湯,小主去時便熬著,回去怕是喝不得了。”
“內務府那群小人,小廚房塌了那麼久,每每去請他們,總是推三阻四,銀子也不好使……”
陸銀枝哈氣,搓搓手輕捏住雲巧的耳:“好雲巧,我不過離了一夜,怎麼這麼多事要說?此處是風口,你憐惜一些你家小主,待回了倚香閣,咱們烤著火,盡你說個暢快,可好?”
“正是呢,雪已來了,可得快些回去。”
香蘭插嘴,扶了陸銀枝上轎。
雲巧對上陸銀枝打量完小順子轉回的視線,瞬間明白了自已的不妥之處,便不再提倚香閣的事,招呼了小順子問那條路回安福宮最近。
小順子想說走哪兒都差不太多,可香蘭搶在他前開口。
“小主和雲巧姐姐不知,回去的幾條路都是一樣遠的,奴婢倒是還知道一條小道,興許會快些,只是勞煩公公們打繞了。”
陸銀枝深深看了一眼香蘭,又看了眼雲巧。
雲巧意會神領,摸了只荷包塞進小順子手裡。
陸銀枝下了轎,淺笑嫣然:“公公們走這一趟實在辛苦,拿著喝杯熱茶,這便回了差事去吧。”
小順子是個人精,也不多問,藏了銀子與另一個小太監抬著空轎走了。
香蘭暗自舒口氣,頂著落雪在前頭帶路。
一路走過,景色有些陌生,不知是越走越遠還是離安福宮近了。
陸銀枝心裡好奇極了,猜測著香蘭要耍什麼把戲。
離地方越來越近,香蘭猶豫了一瞬,還是咬牙往前面帶。
她不敢停下步子。
往前走是泥潭,往後走是荊棘,若有選擇,她是萬分不願意去做這件事的。
爹,娘,蘭兒虧對於你們的教導,望你們地下有靈,待女兒去尋你們時不要氣惱了我。
繞來繞去,三人來到一個小園子。這裡的鵝卵石小道沒有多少積雪,看得出來宮人們打掃得很用心。
香蘭堪堪停下步子的時候,意外來了。
陸銀枝一腳踩上平滑泛著光的路面,在雲巧的驚呼之下摔倒了!
其實也算不得意外,陸銀枝早有防備,但還是藉著斗篷遮掩“狠狠”摔了一跤。
雲巧先檢視了陸銀枝的“傷”,將人小心扶了起來。
接著沒任何徵兆的衝到香蘭面前,啪啪就是兩巴掌。
“黑了心肝的!你帶的什麼路?”
“你說,是不是存的骯髒心思要害小主?昧了良心的,小主對你不薄吧?你就是這麼回報小主的?”
說完,雲巧覺得不解氣,又用全力給了香蘭一巴掌。
香蘭捂住臉,心中的委屈苦澀無法言說。
可為了春蘭,為了……她實在是沒辦法了!
“都是奴婢不好,還請小主恕罪!奴婢萬萬不敢存了害小主的心思,是奴婢記性不好,記錯了路,這才讓小主摔著了,都是奴婢的錯!奴婢罪該萬死!還請小主息怒,奴婢給小主磕頭了,小主恕罪!”
香蘭跪下磕頭,用力之大不過幾下,額頭便帶了血漬。
這話假得是個人就能拆穿,宮中伺候的宮女記不清路?簡直是把陸銀枝當傻子糊弄……或者,她還存了別的心思。
不管如何,陸銀枝沒想著這會兒真罰香蘭,便喊停她。
“你既請罪……”陸銀枝環顧四周,發現不遠處倒了個宮女,小臉紅腫,額頭沁血,儼然也是挨罰的樣子。
“你既主動請罪,我也不好重罰,便去那個宮女邊上跪著吧,什麼時候小平子來找你,你再回倚香閣。”
香蘭連連稱是,跪爬著過去挨在那個宮女身邊跪直了腰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