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決堤

樓觀魚沒有下去，他在發呆，時至寒按了好幾遍門鈴她才開了門，時至寒塞了一籃子紅薯過去。

“給，你不是說你種的紅薯才發芽嗎？這些都是黃心的，村長說可甜了，你拿去烤著吃。”

樓觀魚面無表情的道了謝，好歹是對方的一片心意，他就不告訴對方將來這是他們的主食好了，人生總是需要一些驚喜的。

然後樓觀魚抱著籃子發起了呆，時至寒揮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其實這不是樓觀魚第一次發呆了，他知道樓觀魚有時候會變成這樣，回過神後就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他對著時至寒眨了眨眼，讓他等一等，然後就噠噠噠跑回去了。

穿過房間回到樓頂，扯了一麻袋自已發的豆芽扛下來。

時至寒看著那一袋子有些驚訝：“你居然還會發豆芽？”

“嗯，以前學的，你拿去給大家加餐。”最近下雨空氣潮溼，樓觀魚想著發個豆芽給自已轉移一下注意力，事實證明還不錯，起碼豆芽發的不錯。

時至寒拖著那一麻袋的豆芽下了樓，每家每戶給了一把，大傢伙好久沒吃到綠葉蔬菜了，來把豆芽補充補充一下維生素，倒也不錯。

雨勢變小後，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划著自制的小木筏出來，在城市的各個地方穿梭，有的是尋人，有的是尋找物資，只不過整片土地都是洪水，沒有被淹沒的村莊少之又少，同樣的，那些還存活的倖存者更是少之又少。

這段時間也有不少人過來打聽樓裡的情況，樓觀魚這邊地勢比旁邊高一些，地基也高，這會兒雨小點後，水已經不往上漲了，看著比其他的地方要好，也有不少無家可歸的人想打這裡的主意，當聽到樓裡的人說都住滿了以後，大多敗興而歸，今天也有幾個年輕人划著皮艇過來，問能不能到樓裡借住。

但是現在樓裡已經住滿了，唯一空一些的就剩下樓觀魚的樓頂，年輕人不知內情，說住樓頂也行，他們在遠處看了，這棟樓的樓頂蓋著玻璃棚，是可以避雨的。

一說到樓頂大夥不吱聲了，這是房東的地盤，大家租的時候被明令禁止到頂樓來，樓裡的人跟樓觀魚關係再好也不會輕易到樓上打擾他，就連小孩子們也知道頂樓去不得，而這幾個年輕人居然想去頂樓住？

董健在窗戶邊喊道：“不行不行，頂樓不能住，你們走吧。”

為首的年輕人急了：“怎麼就不能住了？你們行行好吧，我們就只要一個能遮雨的地方就夠了。”

其他人也擺擺手讓他們回去，開玩笑了，這房子是人家的，他們有什麼權利替樓觀魚做決定，再說了，樓裡好多人都是見識過樓觀魚怎麼趕莫有德出去的，萬一得罪了房東被他一刀架脖子上，你說冤不冤？

“你們怎麼這麼沒有同情心啊？”另一個年輕人見他們死活不答應，有些急了，開始口不擇言：“沒看見我們都凍壞了嗎？你們住著這麼大一棟樓呢，分一個樓頂還嘰嘰歪歪的，這麼不想我們住樓頂你們自已去住，我們住房間，這樣總行了吧？”

皮艇上的其他人都震驚地看著他，人家連樓頂都不想給你住，你丫居然還想讓他們把房間騰出來給你住？這下好了，本來磨一磨還可能有希望的，現在估計人家恨不得把他們給丟水裡清醒清醒。

果然，樓裡的人生氣了，紛紛關上了窗戶，留下幾個男人把持著充當出入口的窗戶。

皮艇上的人覺得丟臉，想離開，但剛才說話的年輕人怎麼也不配合，幾個人就在皮艇上吵了起來。

年輕人罵領隊的那個窩囊，不就一棟破樓嗎，有什麼可稀罕的，只要他想，十棟都能買下來。

領隊憋著氣，勸他快點離開，不要惹是生非，但是年輕人越說越激動，因為皮艇是他的，船上的人都為此忍氣吞聲，但對方越說越過分，就差跳起來指著別人鼻子罵了，領隊於是再也不忍了，直接讓旁邊兩人把他摁住，然後帶著其他人划著皮艇離開。

樓觀魚是在第二天才知道這個事情的，因為對方沒有得逞，董健覺得這是一件小事，所以第二天才告訴樓觀魚。

但是這事給樓觀魚提了個醒，懷璧其罪的道理誰都知道，現在只是一些小魚小蝦米想住進來，他們仗著人多拒絕就是了，但萬一遇上人多勢眾不好惹的那種呢？

只是讓軍方的人住進來也不是很保險，畢竟他們也不可能一直守在這裡，總要出去執行任務的，尤其是雨小之後，這些士兵們每天早出晚歸，許班長也不知道從哪兒弄來許多的柴油，足夠他們每天來回好多趟了。

因為擔心大樓的安全，樓觀魚半夜睡得不踏實，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整個人都焦躁得不行，最後只能坐起來，盯著夜光鐘錶發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樓觀魚盯得口乾舌燥，正準備下床倒杯水喝，突然一陣劇烈的搖晃，震得她整個人趴在了地上，那震動只持續了幾秒，樓觀魚卻覺得彷彿過了很久，他整個人趴在地上呆愣了許久，才緩慢從地上爬起來，周圍一片寧靜，樓觀魚走到陽臺，外邊還在下著細雨，似乎聽到遠處有動靜，仔細一聽又沒有了。

披上衣服開啟門，發現住戶們居然都走了出來，小聲的議論著剛才的動靜。

“感覺像地震，可又不太對。”

“我也覺得像地震。”

“不是不是，不太像地震，倒是很像…像……”一個年輕人皺著眉思索，想找一個確切的形容詞出來。

周圍忽然傳來一個很輕的聲音：“像什麼東西倒塌了。”

年輕人眼前一亮，拍手道：“對，就是這樣，像大樓倒塌……”說到一半他愣住了，往發出聲音的地方看去，眼裡滿是不可思議。

一種不祥的預感在人們心裡擴散開來，樓觀魚說的聲音很輕，但大家都聽清楚了，那可能不是地震，而是有什麼東西倒塌的動靜，可週圍並沒有高樓啊。

時至寒思索著周圍五百米以內的大樓，就在這時，大家都聽見了，那由遠及近的轟隆聲，不但是聲音，還有那越來越近的震動，這不是大樓，而是洪水！

本地人第一個反應過來了：“是水庫！水庫洩洪了！”

“不，我們這兒又不是洩洪區。”

“這種時候誰還管你是不是洩洪區啊！”

眾人聞言臉色一白，這兒本來就已經被淹了，要是上游再洩洪的話，那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樓觀魚想起上次地震的情景，他覺得這應該不是人為的洩洪，他們這裡離水庫才多遠啊，上游即使是洩洪，而且那個水庫的水量根本達不到眼前的這種動靜，唯一的解釋就是，上游的大壩垮了，洪水才會一瀉千里，這種級別的洪水根本不是縣裡那個小水庫能夠攔截住的。

當務之急還是要解決三樓住戶的問題，樓觀魚跟著幾個人下去看了看，昨天下午已經退到二樓窗戶中間的水又開始往上漲，這種情況下很快就會淹到三樓來了，他開始做兩手準備。

四樓還有一個二居室是空著的，另外一個則是一個姓張的青年居住，在徵求了他的意見以後，樓觀魚讓三樓同樣獨居的小王搬到了小張的房間裡，三樓一對姓莫的兄弟則住二居室的另一間房間，四樓還剩下一間二居室，兩口之家小趙跟另一對情侶一起住四樓。

剩下還有兩個三口之家，但這時候只剩下六樓的一個二居室了，樓觀魚讓原本二樓的王姓兩口子搬到常阿婆家的三居室裡，這樣就空出了一個三居室給另外的三口之家住。

忙活了一夜，總算在洪水淹到三樓前把人都安置好了，這一夜大家都沒有睡好，除了孩子跟病弱的老人，全都穿戴整齊的坐著，時不時看一眼外面，內心不斷的煎熬著。

天還沒亮，樓裡的幾個嬸子就早起湊在一起做了早飯，糧食都是樓觀魚這裡出的，他拿的不多，做出來一大鍋小米粥，樓觀魚不愛喝小米粥，所以小米剩的最多，莫秀靈蒸了兩大鍋饅頭，樓觀魚再挖點鹹菜，一頓簡單的早飯就做好了。

東西不多，莫秀靈做的饅頭是一人一個，多了也沒有，這時候糧食珍貴，樓觀魚願意拿出來給大傢伙吃，那是他心善，莫秀靈卻不願意讓她做冤大頭，更何況，升米恩鬥米仇，有得吃就不錯了。

於是每人都只分到了一碗小米粥跟一個饅頭，對大人來說有些少，但小孩來說綽綽有餘，小孩子吃不完的家長就幫他們放好，等著中午吃。

中午樓觀魚倒是沒管飯，他管麵疙瘩湯，疙瘩湯還是莫秀靈做的，她雖然是南方人，但卻有個北方胃，對各種麵食手到擒來，麵疙瘩湯裡還放了泡發的裙帶菜，跟樓觀魚自已在角落裡種的蘑菇，這玩意樓觀魚沒怎麼理過，不知什麼時候就長了一片蘑菇，乾脆就全都割了煮。

疙瘩湯自然是不管飽，不過大家還有一些乾糧，就著乾糧喝湯，也能混個水飽。

晚上的時候外面水位已經漲到三樓中間了，因為走得匆忙，原本的防水措施沒有做到位，洪水不斷從原本的縫隙裡滲進來。

原本三樓的住戶都忍不住擦眼淚，還以為能找到個安身立命的地方，誰承想一晚上就被淹沒了，他們之前還慶幸自已在三樓不會被淹，結果瞬間打臉。

今晚註定又是個不眠夜，眾人安靜的在樓裡等待救援，心想都淹到這麼老高的水了，這政府總不會真的完全不管他們吧，可救援隊伍卻一直都沒有來，從白天等到黑夜，別說救援隊伍了，就連廣播也收不到了。

樓觀魚在樓梯上找著手機訊號，但不幸的是，一點訊號也沒有，這裡像是與世隔絕了一樣，電話打不出去，網路連線不上，就連無線電也接收不了。

時至寒在樓道另一邊，手裡也是舉著個手機，他的手機也是毫無訊號，兩人對看一眼，都無聲的嘆了口氣。

“我這邊不行，你那裡呢？”

“也不行，簡訊也收不到了。”

兩人互相搖頭，待了一會就下去了，歐爸爸跟歐媽媽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見時至寒進來就知道肯定沒戲了。

歐家父母兩人的臉上滿是擔憂，他們已經快一個禮拜沒跟兒子聯絡了，之前只是訊號不好，但電話還是能打的，停電之前電視也能看幾個臺，雖然裡面的新聞都是報道哪裡哪裡的水災，但人畢竟還能跟外界有個聯絡，不像如今這樣，彷彿處在一座孤島上，對外界發生的任何事情都察覺不到。

樓觀魚搜尋訊號無果，正準備去樓上碰一碰運氣，莫秀靈這時候掐著點上來了，她沒空著手，手裡還拎了個袋子。

她給樓觀魚解釋道：“這是樓裡每家每戶湊的，昨天白吃了你一天糧食，覺得不好意思，東西不多，你收下吧。”

確實不多，大概有二十斤的樣子，不過樓裡這麼多人，一天三頓稀飯就吃完了，樓觀魚也不客氣，決定中午給他們加點肉。

冰箱裡還有點臘排骨，樓觀魚拿了幾根出來，讓董大哥剁碎了扔進粥裡，肉不多，能吃個味兒也不錯，粥裡還加了點香腸跟胡蘿蔔，胡蘿蔔是樓觀魚自已種的，長相不好，吃起來還行，剁碎了擱粥裡也看不出之前有多醜了。

排骨粥還是很稀，但是大家也不嫌棄，就著自已家的乾糧喝的很開心。

午飯過後董健告訴大家，洪水在快淹沒三樓的時候終於不再往上漲，大家看著外面越來越小的雨，終於鬆了一口氣。

到了第三天，終於看到有救援的船隊過來了，但是很不幸的，整片大地都被洪水淹沒，對方也只能建議他們儘量往上搬，再轉移的話並不現實，因為這裡根本沒有一個地方是不被淹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