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時三個小光棍兒和這曲寡婦侃大山時可是啥話都往出嘞嘞,嘴巴從來沒個把門的。今天屋裡除了曲花表哥,其它人都是屯中論著不靠譜的二大爺,四舅媽的,大家在一起嘮嗑,不像那些文明人,照著書本嘮,他們就是得啥說啥,,這裡也有一個規矩,那就是寧說懸話,不說閒話。 懸話就是上天入地,吹牛皮,咋的都行,就是別嘮張家長,李家短,誰家媳婦兒不檢點。 曲花表哥看看沒人在抽了,邊收拾卦攤邊說:“北屯王村長讓他去,捎好幾回信了,今天就去他家,還有半個鐘頭就到了。” 曲花說“表哥,在這住也有地方” “不了,到北屯也不遠,我就不在這打連連了。趕秋收前多去幾個地方,人家信著咱了。咱們也得盡點力,要不咱不落忍”啊 曲花送大夥兒出屋,木頭緊忙打聲招呼就要走。 曲花笑道,小青瓜蛋子,要不你別回去了,今晚嫂子好好和你聊聊人生。 木頭一聽,撒鴨子就跑,“等哪天的,哪天我們一起來再聊。” “玩蛋玩意,有賊心沒賊膽的”曲花衝跑遠的木頭又喊道:“哎,路過亂墳崗時,別往兩邊看。” 聽著曲寡婦後面的聲音,木頭一陣肝顫,這個騷老孃們兒,本來不怕的,讓她一說,毛嚕嚕的,後背都涼了。 木頭腳步不停,自我解勸道,十五六的大小夥子了,怕啥,咱又有啥,劫財沒有,兜兒比臉都乾淨。可萬一有人劫色,咱畢竟是嘎嘎純的童男子,要是仙女就好了,就怕是,他突然想起去年看的電影《畫皮》女鬼掏心,越怕越想,該死的破導演,拍啥不好,有那樣片意思一下就得了,拍的那麼嚇人,看完那電影,晚上起夜都不敢去了,害得他用了一年多夜壺。聽說心臟不好都有被嚇死的。剛剛過去那勁兒,好不央的自已一個人晚上出來幹啥?偏偏一個月前,亂葬崗那邊又埋了一座新墳,是鎮上領導家的閨女非要嫁給一個窮小子,家裡不同意,把窮小子給逮起來了,腿給打折了。那丫頭也被父母關起來,反抗幾次沒希望了,吊死在她家房樑上了。 木頭心裡絮絮叨叨的。“人死如燈滅,人死如燈滅,怕啥,腦袋掉了碗大個疤,十幾年以後爺們兒又是一條好漢。我現在是喜運纏身,年輕火力壯,不會招那些沒臉的。”木頭放緩腳步,挺胸抬頭,甩開了正步。 木頭家到曲花家只有三里路,也就隔了一道嶺,這道嶺是個大坦陽的緩坡,坡上墳包無數,被人們稱為鬼市。據說這裡有幾百年歷史了,附近有人家的時候,就有鬼市了,很玄乎的,也演繹了很多鬼怪傳說。 鬼市下邊有四五米寬就是兩屯相通的大道,隊長去年把鬼市下邊的四五米荒地起了小片,種上大苞米了,也許是這裡風水好吧,隊長家的這六條壟苞米長的特壯,人們說那是吸收了死人爛的肥水。在中間通往鬼市的地方,苞米被人拔了幾棵,有了幾個大空子,從空中望去,鬼市裡清幽冷靜,冷露微涼,花花綠綠的花圈,在月光下閃爍著點點星光。 深秋 ,無風。 靜的只有輕霜壓折枯草聲。 木頭站在靠近鬼市的苞米地邊,透過面前幾棵苞米稈的間隙,可以看到大片鬼市全貌。 木頭停下腳步,側耳聽了聽,又看了看鬼市。怕個逑,人死如燈滅。別自已嚇自已,我是喜運纏身,不會招沒臉的。 這時, 鬼市的一個大花圈,慢慢的站了起來,木頭瞪大了眼珠子,差點喊出來。 一個人從花圈旁移出身子,花圈倒下去,啪的一聲,彷彿地震一樣,木頭的心一下子蹦到嗓子眼。那人卻直起身,甩了一下長髮,月光照在一張青光的臉上。那是一張絕世容顏,冷傲,孤寂。木頭一下子想到他看的武俠小說裡,李莫愁的樣子。她就像與生俱來一直生活在這裡,沒有一絲的恐懼,就像每個人在自家的院子裡,那樣自然。四外望望,衝苞米地邊的木頭望了一眼,無屑的揮了一下手,像是打招呼,當被子的花圈被她踢回到墳旁,轉身衝左邊的山林而去。 木頭的心一下子要飛出來,嚇的腿都發軟,從剛才花圈站起,到那個女鬼離開,頭皮酥酥發麻,頭髮刷的一下全豎起來了,後背發涼,全身跟通了電一樣。 他靜靜地側耳聽了聽,感覺所有的花圈都要動起來,他轉身慌不擇路地飛奔。後面齊刷刷的腳步聲追著而來。 木頭跑到自家門口,推開院門,心還在咣咣的要蹦出來,站在院裡,咳嗽兩聲,給家裡人一點動靜,告訴他們,自已回來了。 木頭家是前些年蓋的土坯房,青一色的坯耬到頂,不像別人家,有的是土坯房,有的是插垛,有的是半土坯房。只有當過村會計的父親請了不少泥水匠,用了兩個多月,蓋起了這座三間土坯房,這是十里八村最好的房子了,父母住東屋,寬敞的西屋自然就是木頭的臥室了。現在唯一差的,就是木頭缺個媳婦兒,娶媳婦似乎還早點,剛剛十六歲,要是和他老子比,也不早了,他老子十四歲就結婚了。 木頭剛上中學就不念了,要不是有鄰村王翠那丫頭是同學,他早就不念了,儘管和王翠一個桌,好不容易堅持了半年,可還是聽不下去課,說啥也不念了。他老子王會計打了他幾次,知道他不是讀書那塊料,也就不逼他了,幫家裡乾乾活,等著再過個一年半載的,有合適的,給他說上個媳婦兒,省的他一天天瘋跑。 木頭家是全鎮第三個買電視的人家,十二英寸的黑白電視,只收了三個臺。開始屯中有人來看,後來就沒人來了,木頭媽特乾淨,到了這裡很受拘束。電視開始放到父母屋裡,四十來歲的父母,天天陪著木頭看到電視臺都下班了,木頭還不困。木頭天天九點半左右回來,那個時候電視也沒啥主片了,老兩口一合計,還是把電視搬到木頭屋吧,倆人看完主片,就回自已屋休息了。木頭回來看廣告啥的就是消磨時間,年輕人就是精力旺盛。 木頭進屋插上門,冷汗順著臉往下淌,他開啟燈,又開啟電視,他拿過手巾擦著臉,心裡還是在打鼓。這回發誓,晚間再也不單獨出門了,更不能往鬼市那邊去。 木頭擦臉的手一下子停住了,電視正在播報一條新聞:“省城天鼎酒店總經理趙天鼎,外號鼎爺,本月三日下午被人殺害,犯罪嫌疑人冷丹攜款外逃,冷丹二十二歲,省城市民,是天鼎酒店副經理兼酒店會計。警方正在全力緝捕。有發現線索的觀眾請撥打警方電話……” 木頭看著電視上冷丹的照片,那是一張絕世容顏,冷傲,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