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開我!”
被淵容死死鉗制的黑衣人,身軀修長,聲音清冽,其中還夾雜著若有若無的稚氣。
這裡距離鴻軒閣有一段距離,他感受不到淵容身上的殺氣,卻也不知為何阻攔。
黑衣人面罩被毫不留情的扯開,露出一張俊美的臉。
少年16、7歲模樣,瑞鳳眼微微上挑,眸色淺灰,儼如兩汪沁人心脾的潭水。
劍眉星目鷹鼻,嘴角微微上揚,墨玉般的辮髮高高豎起,給人的感覺是少年果敢英氣十足。
與淵容眼眸中的死氣形同天壤。
淵容注視著少年無與倫比的容貌,腦海中想起雲堯曾經提起過他,眼前的少年,叫做寧稚。
在雲堯還是明淵殿領主的時候,他在雲堯手中做事。
雲堯身份暴露之後,器械營的所有人都被打散重新編排到別的領主或是少主手上,而寧稚,則被分到少主祁世權的手中。
“一僕不侍二主,回去對於你來說結局不至於很慘。”
淵容將他扔到草地上後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這少年滿目星河,他頓覺得雲堯對寧稚的描述很貼切。
明淵殿裡數寧稚是最不像殺手的殺手。
那寧稚像什麼,淵容問。
雲堯歪著頭想了半天,最後道,像個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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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久堂外是一條由青石磚鋪就,中間沒有阻斷,一直自東向西延伸幾百米的小街。
略有曲折的道路錯落著幾戶人家,從近眺望到晚霞盡頭,酒米油鹽的招幌在微風中微微搖曳。
再小的地方也有人情冷暖,那天邊層疊相連的紅霞是這個小街中每個人心中不同的愁。
覃語晗今天打烊又遲了些。
外面路已經黑到不點燈籠便不好看清的程度了。
她站在門口猶豫再三,取掉了簷下掛的其中一盞燈籠。
撩開連線後院的簾子,迎面一股清新的空氣撲面而來,不知為什麼,她覺得今晚的風格外清透。
院裡深淺不一的顏色在黑色的暈染下幾乎要融為一種顏色。
唯有她手中的燈火照亮周身的方寸間。
深院幽靜,不遠處的山茶樹“簌簌”作響。
關好最後一扇門轉身的剎那,她驀地滯在了原地!
隔著層層黑夜,她的心臟最先有感應。
亭亭如蓋的山茶樹下,隱約可見一個身形修長的少年輪廓,他已然將自已融入了深沉的陰影中。
覃語晗心臟猛然震顫了一下,她好像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似的臉上浮現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心跳陡然加快,她眼眶一熱,不顧手中燭光搖擺劇烈,提著裙襬便一路小跑到他面前。
“雲堯......”
覃語晗忍不住將他的名字呢喃出聲。
她急匆的腳步在寂靜的夜裡顯得尤其清晰。
“雲堯......”
覃語晗站在雲堯面前,第一句竟不知該說些什麼好,氣氛頓時變得微妙起來。
左右搖擺不定的火光映照清楚了那人的面龐。
眉宇間抹不掉的桀驁,即便是掩藏了眼眸中的陰狠,依舊能隱隱透出兇獸對鮮血的渴望。
只不過此刻的他,幾乎詫愕的注視著覃語晗輕俏的身影,他從沒想到過某月某天,一個衣襬翩若蝴蝶的姑娘能滿眼都是他的朝他跑來。
他眼底只一瞬,劃過一絲無措。
她目光澄瑩。
宛若月光,仿若涓涓細水長流。
雲堯一時間像是哽住了喉嚨。
他不易察覺的輕咳一聲:“覃姑娘應是摔慣了,路也不看一眼還跑那麼快。”
聲線中還雜糅著一絲沙啞。
他故作無恙輕笑一聲,笑意翩然躍上他深邃的眸子。
他是想提醒覃語晗跑慢點,小心腳下。
但將意思表達出來卻刻意變了些味道。
“誰摔慣了......”
覃語晗聽懂了雲堯話裡的意思,臉紅的同時內心一暖。
她只是故作嗔怪,為了掩飾內心慌亂,她語氣趕忙一變:“倒是你,燈就在窗欞上,怎麼不點上。”
“習慣了。”
他輕輕吐出這三個字。
語氣平淡到聽不出喜怒哀樂。
聞言,覃語晗不自覺的垂眸,抿了抿唇。
被明淵殿禁錮十年,想想也是,區區黑暗,雲堯早就習慣了。
......
“對了!”
她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再次看向他,只是這次眼波中多了抹掛慮。
“身上可有受傷,不舒服之類的?”
“可有用膳?”
“可有沐浴?”
覃語晗一口氣問了好多,擔憂的目光一直在他身上四下打量。
“……”
她以為雲堯沒有反應。
山茶樹的陰影籠罩了雲堯幾乎整個面龐,唯一能看真切的是他沒有半分弧度的唇角。
而他那雙眸子,在黑暗中,對方才所聽到的話難以置信到了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
這些話是他夢寐以求聽到的,然而云堯卻愈感煩躁,面對溫柔的關切,他既想不顧一切的享受卻又不想承認自已多麼的弱小。
這種彆扭的心態幾番掙扎,讓身處煎熬中的他像熱鍋上的螞蟻,痛苦無比。
他的喉結上下滾動,最終看向覃語晗的眼眸愈發幽暗了。
“雲堯......你沒事吧......“
她輕聲詢問,不安的靠近了幾分。
撲面而來的藥香讓他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雲堯清晰的感受到了近在咫尺的溫度,一隻手情不自禁的緩緩伸出,撫上覃語晗白皙的脖頸,眼前不斷浮現出一根手指接著一根手指收力,最後徹底扭斷她脖頸的畫面,那樣的柔軟,那樣的香甜,那樣的興奮......
直到,他射在覃語晗身上的目光變得恐怖、灼烈......
一陣惡寒迅速襲遍覃語晗全身。
她敏感的察覺了這種異樣,身體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想來……這麼晚還沒有用膳吧,那我先去做飯?”
她眼神躲閃,沒等雲堯說話,便慌忙找藉口逃開了。
雲堯站在原地,手掌心裡殘留著覃語晗身上獨特的藥香。
那麼清晰的縈繞在鼻翼間,令他渾身的血液沸騰......
......
覃語晗慌忙跑回灶房,將門緊鎖起來,她靠在門板上,胸腔仍然因為剛才的舉動而狂跳不止。
那樣危險的眼神,親暱的觸碰讓她渾身戰慄,就連指尖都在不住顫抖。
讓她宛似待宰的羔羊。
她努力平復大起大伏的胸脯,腦中卻不受控制的亂成一鍋粥。
有關雲堯的所有畫面:善的、惡的、亂七八糟的不分先後統統浮現出來,讓她一時之間分不清雲堯到底是善更多一些,還是惡更多一些。
良久,她內心也沒有答案。
但不置可否,雲堯是個很危險的人呢......
良久,覃語晗從灶房出來,去尋找雲堯時,才發覺雲堯早已離開,她這才突然後知後覺,朝腰間摸去,果然“鬼不覺”的解藥已經被他不知什麼時候摸走了......
......
月光澄明,雲堯立在高處,看著追出來的覃語晗,耳畔不斷迴響方才她說的話。
這是除了他母親以外,這輩子第二個人這樣關心他。
即便是想要殺她,應許......
雲堯低頭看了看自已這雙沾染髒血的手,神色複雜的轉身消失在了茫茫黑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