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安侯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手指輕輕摩挲著那塊手帕,看著眉目飛揚的女兒,笑問:“依你之見,為什麼會有這麼明顯的漏洞留在甜水巷呢?”
“按常理來說,他們既然能將人提前轉移,又把院子收拾得如此乾淨,不應該留下這麼明顯的東西。除非……這是故意留下的。”緋兮咂吧了一下嘴,眼裡滿是精光,越說越起勁兒:“老爹你想,如果那女子心有所屬不願意去行此等事,但又不得不為,這事兒是不是就通了?”
武安侯說出另一種可能:“這也可能是他們想透過這塊手帕誤導我們。”
“不可能。”緋兮否定道:“她們又不是神仙,怎麼知道我會去查甜水巷提前放塊手帕誤導我?而且我昨日離開城南客棧後,特地繞回去藏在暗處看過,午後有兩個鬼鬼祟祟的人進去,出來後就驚慌失措地跑了。如果手帕是他們放的,定是笑著看我入套,絕不會是這種反應......”
“你在暗處檢視?那你看見斐然去找你了?”武安侯突然就想給眼前的皮猴子一個爆慄。
“那我不是沒辦法嘛,老爹你能不能別打岔。”緋兮不滿地撅起嘴。
“好好好,你繼續說。”
見女兒不高興了,武安侯立馬投降。
寵女人設塌不了一點。
緋兮輕哼一聲,接著說道:“所以我覺得這塊手帕肯定不是故意留下來誤導我們的,它一定有別的意義。老爹,你說會不會是那個女子故意留下的線索呢?她也許知道自已會出事,所以提前留了一手。”
武安侯微微點頭:“有這個可能。但如果是這樣,她為什麼不把線索留得更明顯一些呢?”
緋兮託著下巴,眼睛轉了轉:“我覺得她或許是讓手帕的主人找到帕子,想辦法去尋她。只是她心裡清楚姜宅必會被人打掃乾淨,這才不得不把東西塞進灶膛裡。估計她留下手帕時也不確定會不會有人發現,只是抱著一絲僥倖,希望她心中所望之人能找到手帕。”
“卻不想被你捷足先登了。”
“是啊,老爹,我們得好好研究一下這塊手帕,你說我引蛇出洞的計策行不通,那咱們不妨順藤摸瓜,看看大姐和老太太所謀究竟為何。”
武安侯看著手中的手帕,又看了看女兒,自心底油然生出自豪。
他的嬌嬌哦,聰明才智堪比宰輔。
不愧是自已的種。
腦子就是活。
說著,緋兮又忍不住嘆了口氣:“也不知道阿姊現在怎麼樣了,她肯定擔心的睡不著。還有阿孃,她要是知道我失蹤了,必然要急壞了。”
武安侯過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府裡的事你別擔心,有爹爹在呢,阿羽不會有事。你且安心在這住上兩日,白日裡爹爹在府裡守著,夜裡來這邊陪你。”
緋羽點點頭,似乎又想到什麼,連忙道:“爹你可別忘了告假啊,省得回頭又被申飭罰俸。”
武安侯起身出去擺擺手,“知道了,小管家婆。”
他和老李交代了幾句,就離開了羊湯鋪。
今晚還有要事要辦,恐遲則生變。
緋兮跑去院子裡找水洗漱,一抬頭,就見大片大片的雪花自天空落下。夜色如墨,深沉而靜謐,雪花在黑暗中閃爍著微弱的銀光,紛紛揚揚,似夜空中不慎墜落的星辰碎片。
此時賢王府中,邱許翎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始終心緒不寧。
他起身撩開床幔。
“金寶,什麼時辰了?”
“爺,剛過子時,您這是怎麼了?怎麼就起身了?”金寶今晚值夜,屋裡暖和,忍不住靠在榻邊打盹,此時他揉著惺忪的眼走到床邊,睡眼朦朧看著自家精神矍鑠的主子。
邱許翎忍不住揉著眉頭,道:“我睡不安生,總覺得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你們去打聽一下,最近武安侯府有沒有什麼動靜。”
這兩天他在城外巡防還沒注意,今晚在床上睜眼盯著床幔兩個多時辰,終於知道哪裡不對勁了。
阿兮太過安靜,竟一點動靜都沒鬧出來。
這不合理。
自已應下了阿羽的婚約,按照她往常性子,必然會跑過來嘰嘰喳喳提醒他要準備什麼做些什麼。再不濟,以她對阿羽的在意,也會跑過來耳提面命提醒自已要對阿羽好。
絕不可能門都不登。
金寶撓撓頭,為難道:“爺,這大半夜的,外頭還下著雪呢,上哪兒都打探不到訊息呀,不如明天一早再去?”
想到前陣子他和金元休沐,因著褲頭的事被帶去侯府的兩個小廝回來摸著屁股哭訴受了大苦,他還義憤填膺說這事兒幸好沒落自已頭上。
好容易清閒一陣,三小姐沒過來鬧騰,怎麼世子爺反而不自在了?
這可真是......
怎麼說呢?皮癢了想鬆快鬆快?
反觀邱許翎,像沒把金寶的話聽進去似的,“下雪了?”飛快下床穿衣,披上厚厚的大氅拉開了房門。
果然,室外萬籟俱寂,只有雪花飄落的沙沙聲。那聲音輕柔而舒緩,如同美妙夜曲輕揚,空氣彷彿也被雪花淨化,寒冷中帶著絲絲馨香。
“是阿兮院裡的梅花開了。”
邱許翎輕聲呢喃,攏了攏大氅翻身躍上了牆。
金寶趕緊去屋內取了外套跟上。
雙緋院內寂靜無聲,只幾隻燈籠在廊下隨風而晃。
邱許翎嗅著滿院梅香陣陣,看著絲毫沒有留光的屋子,不由一陣恍惚。
金寶蹲在旁邊不斷哈氣搓手:“爺,三小姐都睡下了......”
‘咱不用上趕著捱打了’這話還沒出口,就見遠處燈籠下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在晃動。
“爺,有人!”
邱許翎動作更快,跳下牆頭就朝那黑影衝去。
衝到近前一看。
人高馬大的壯漢,方方正正的國字臉,燈籠微弱的光照在他的濃眉大眼上,平添了幾分詭異。
“侯.......侯爺?”邱許翎滿臉驚詫,連忙收起舉在半空的拳頭,“您半夜不睡覺怎麼來這了?”
見到來人,武安侯一手把他扯出老遠,這才壓低聲音道:“這是我府上,倒是你,大半夜的不睡覺跑來幹嘛?”
生怕驚了屋子裡已經入睡的人兒。
邱許翎來不及驚歎武安侯的力氣,一下子就被問住了。
他總不能說自已是半夜翻牆來看阿兮的吧?侯爺非把他吊在院子裡不可。
見邱許翎抿著唇半天憋不出一句話,武安侯忍不住嫌棄。
男孩子就是這樣不招人喜歡,白長了張嘴連句話都說不出口。
“行了行了,大半夜的沒事兒趕緊回去睡覺。”武安侯不耐煩地朝他擺擺手。
“好,我明天再來。”
“明天也不許來。”
“好......嗯?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不許來就是不許來,更不要找阿兮,阿兮也不會見你,聽見沒有?要被我發現了,小心告訴你爹讓你屁股開花。”
女子在外過夜畢竟於名聲有礙,自家人知道就行,想慈安堂那頭為了省去麻煩,定然是暗中尋人,更不可能大張旗鼓去宣揚。
這混小子性子和小猴子一樣,都太過於跳脫,難保會管不住嘴。
要是家裡這些事兒不小心被他禿嚕出去,自已蒲扇大的巴掌能直接拍死他。
又怕自已走後邱許翎會在院子裡逗留,武安侯乾脆把他拽到院牆下,長臂一伸。
意思明顯:請走。
邱許翎此時腦子一片混沌,壓根兒沒理解武安侯剛才話裡的深意。
“侯爺,這是您的意思還是阿兮的意思?”
他實在不敢相信阿兮會說出這種話。
她不想見他?她怎麼可能不想見他?袍都沒割就要斷義?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看著邱許翎那副不明所以委屈的模樣,武安侯又有些不忍,語氣稍微緩和了些:“行了,現在趕緊回去,別在這瞎晃悠,大冷的天,凍壞了我可不負責。”
將人送上牆頭,武安侯又補了一句:“還有,阿羽那頭你也別想了,她是不會嫁你的。”
說完,武安侯轉身就走。
想到小猴子如今困局,他還得趁夜跑一趟永昌侯府。
可沒時間在這同一個毛頭小子磨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