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號坑是新發現的六個坑中發掘最早的祭祀坑。
為了給其他祭祀坑開個好頭,發掘負責人許博仁特地要求4號坑的發掘要特別精細。
在發掘過程中,大家發現埋藏的青銅器、象牙等各類器物上鋪了一層灰燼,伴隨有小型的金箔片,還有一些殘碎的青銅器、陶片等各類遺物。
灰燼是從坑的東南角向其他各方向傾斜,而且平均厚度超過二十厘米。
有了新發現,許博仁讓所有人停下手中工作,聚集到4號坑發掘艙。
田野考古並不是埋頭苦幹,還是理性思考的過程。
所以組員們,特別是姜辭晚這樣的在校生成為了許博仁的重點考校物件。
許博仁身量不高,眉毛又濃又黑,眼睛炯炯有神,是位嚴肅的苦幹者。
他拉下口罩,指著姜辭晚說:“你來猜測一下,4號坑的灰燼層是坑內燃燒堆積形成,還是坑外燃燒再倒進坑內的?”
這一問題如果真要展開研究,除了提出合理的假設外,還必須對4號坑的灰堆及坑壁、坑底沉積物進行沉積學觀察,最後綜合各方得出結論。
但是許博仁此時發問,顯然只是考驗姜辭晚思考問題的能力。
在場的都是考古的同行們,姜辭晚看著深坑,認真思索後道:
“從目前8號坑發現諸多建築物構件看來,8號坑有可能是三星堆人用來祭祀的場所,所以當時的人們很可能是在其它地方舉行祭祀活動,再把燃燒後的灰燼傾倒進坑內。”
許博仁微微點頭,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姜辭晚:“所以我初步推測4號坑的埋藏過程為:在坑底倒入青銅器、象牙等祭祀器物後,再將包含有紅燒土顆粒、粉砂、卵石、碎陶片、銅屑、骨骼碎屑的大量冷卻灰燼由坑的東南角傾倒入坑內。”
許博仁露出滿意的笑容,“不錯,思路很清晰,從東南角倒入灰燼可以解釋坑裡灰燼厚度不同的原因。其他人還有什麼補充或者不同的看法嗎?”
一直沒有說話的張霖琛開口,“許老師,剝開一角的灰燼後,我發現灰燼下的象牙和青銅器並沒有被燃燒過的痕跡,所以我也贊同辭晚的灰燼是在坑外燃燒再倒進坑內的觀點。”
許博仁笑意加深,“很好,你們的想法都很有價值。”
得到表揚,姜辭晚抬手撩了一下已經汗溼的額髮,看了站在對面的張霖琛一眼。
張霖琛的視線正好也指向她,眼角帶著殘留笑意。
姜辭晚沒有注意到這個細節,對他點頭淺笑。
討論結束後,姜辭晚的手機撥進一個陌生的號碼,來電屬地顯示的是京北。
她雖然擔心是詐騙電話,但還是邊按下接通鍵,邊往考古大棚外走。
姜辭晚還沒來得及開口,電話那頭言辭又尖銳又兇狠的女聲先一步響起。
“你就是姜辭晚?”
姜辭晚將手機舉遠了一些,皺了皺眉,“請問你是?”
那女人冷哼一聲,“我是鄧一帆的女朋友方嫣然,我警告你,離我男朋友遠點!”
原來是鄧一帆的“貴人”。
姜辭晚覺得又好氣又好笑。
知三當三的是她,在她面前擺大小姐的架子,憑什麼?
“你想多了,我和他早就斷了。”
方嫣然不依不饒,“你以為我會信?真斷了怎麼他喝醉了口中叫的還是你的名字?真斷了相簿裡怎麼還有你的照片?”
姜辭晚翻了個大白眼,鄧一帆賊心不死和她又有什麼關係。
明明是他提出分手的, 現在又裝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樣子給誰看。
還有方嫣然,自已管不好自已的男人,反倒來威脅她,也不知道究竟是可恨還是可憐。
姜辭晚冷笑一聲,“你放心,我對他已經徹底沒有興趣了。倒是你,好好看住他,別讓他再做出腳踏兩隻船的齷蹉事來。”
方嫣然顯然被姜辭晚的話激怒,“你這是什麼態度?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還在和她妹妹聯絡,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還想吊著他!”
姜辭晚懶得再跟她廢話,“隨你怎麼想,我還有事,掛了。”
姜辭晚雖然脾氣好,但說髒話是一種攻擊的本能。
在結束通話電話後,她脫口而出,“傻逼吧這人。”
“就不能腦漿搖勻了再說話?這麼喜歡吼。”
說完,心中一陣痛快。
真要論起來,是鄧一帆欠她的。
她沒打上門去就不錯了,現在竟然要被這莫名其妙的女人威脅指責,純純的本末倒置。
蹲在大棚外的探方邊,姜辭晚眯著眼睛眺望遠處的莊稼和丘陵,讓自已洗洗腦袋。
廣漢的天氣總是變幻莫測。
以為天空快要放晴時,又突然陰雨連綿。
正當姜辭晚因為臉頰上的涼意喚回了幾分舒爽時。
身邊多出了一道身線優越的身影,替她擋住了頭上淅淅瀝瀝的小雨。
張霖琛遞給她一瓶瓶裝咖啡,“沒有現磨咖啡,只能湊合了。”
和全副武裝的姜辭晚不同,張霖琛穿著做實驗的白大褂,渾身挺括又清爽。
姜辭晚笑著接過,“謝謝師兄,剛才你都聽到了?”
張霖琛舉著傘,茶色的眼眸也看向遠方,“嗯,你還好吧?”
姜辭晚搖了搖頭,“還好,不講理的人我不跟她計較。”
張霖琛微微側頭看向她。
被打溼的額髮依然緊貼在她光滑的肌膚上,黑與白的極致對比讓張霖琛神色複雜。
“那就好,別因為這些無關緊要的人影響了心情,自已當下的生活要緊。”
姜辭晚點點頭,輕抿了一口咖啡,“嗯,謝謝師兄提點。”
兩人就這麼靜靜地待了一會兒,氣氛倒也不尷尬。
“我們來了這麼久,還沒時間去市裡看看。”張霖琛淡淡開口。
姜辭晚算了算日子,“好像是,休息日我都是癱在宿舍裡過的,倒還沒想到可以出去走走。”
張霖琛的視線又落在她被密不透風的防護服蒸得通紅的耳朵上,而後又瞬間移開。
“聽本地的民工叔叔說附近鎣華山的秋景很不錯,要不我們一起去爬山賞景?”
姜辭晚仰頭看他。
他真高啊,自已這麼看他脖子真費力。
她的語氣有些猶豫,“就我們兩個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