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王走後不久,穩婆就到了。

跟著穩婆一起過來的還有小天。

小天見眾人看向自已,故作姿態挺了挺胸膛不打自招:“我嫂嫂懷的是我哥的孩子,他生產,我當然要來,而且我是大夫……”

他想說萬一有個什麼危急情況,他帶了藥了,然而沒人理他,在他剛開口時眾人的目光便已從他身上挪開,小天悻悻然住了嘴。

一番準備就緒,李元柔已經陣痛密集,疼的她直捶床,她感覺自已的腰快斷了。

幾個產婆圍著她,大丫給她捶腰,李元柔從先前的默默流淚變成嚎啕大哭,四個穩婆都勸她不要哭,會卸掉力氣,影響生產,但她根本忍不住。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陽光漸漸微弱。

李元柔面上淌著淚,眉頭痛苦地揪著,感覺有一把鋸子在鋸著骨頭,身體被一點點撕裂成千萬片,漫長而尖銳的疼痛令她難以忍受,彷彿墜入了無底黑淵,即將被掩埋。

雲王在院中一臉緊張,眉心凝聚著濃重的擔憂。

同樣一臉緊張的還有夜四和立在門口嚴陣以待的青鸞、輕舟。

趙管家和小天在旁邊焦急地來回踱步,二人轉著轉著就撞到了一起。

趙管家哎喲一聲:“你不是大夫嗎?你跟著轉什麼?”

小天護住自已身上的瓶瓶罐罐,理直氣壯道:“我是大夫沒錯可我又不懂女子生產之事。”

趙管家駁斥:“你不懂你跟著過來添什麼亂。”

小天挺著胸膛:“我要當舅舅了,當然要過來!”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加上李元柔一聲聲“我不想生了”的哭喊,讓雲王更加心急如焚。

他揪住鬥嘴的趙管家:“這都過去快三個時辰了,怎麼還不生?”

趙管家兩手交疊一拍:“老奴沒生過,老奴也不知道啊。”

雲王一把放開他,銳利雙眸掃向小天。

小天縮著脖子:“我也沒生過,我也不知道……”

雲王心煩意亂,忽而聽到有腳步聲向這邊靠近,他目光向院門一凜。

夜四會意,幾大步跨過院門,將行至院外的李煜明攔住,他冷著臉質問:“李煜明,你來幹什麼。”

李煜明神色有些不自然,陛下因著常欣怡剛落胎所以沒有親自來,而是派了他過來,他知道,陛下還是有意想撮合他和李元柔。

然而……他懷裡還揣著那幾封信。

那信他沒有看過,他想看,想知道蕭洛白寫了什麼,非常想,又覺得偷看他人信件實非君子所為。雖然最後還是忍住了沒看,卻仍有種自已根本沒機會的感覺。

李煜明鎮定道:“我乃是奉陛下口諭前來。”

夜四冷哼一聲:“不管你是誰派來的,你一個毫無干係的男子,進人家女子生產的院子裡算怎麼回事?”

李煜明朝院子裡掃了一眼,夜四立刻站到他正對面擋住他的視線:“看什麼看,回你的宮裡去,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李煜明對夜四刻薄的言語絲毫不在意,耳朵裡不斷傳來李元柔痛苦的哭喊聲,他微擰了擰眉,語氣平和地道:“我不進去,就在這裡等。”

夜四冷嘲熱諷:“你等什麼等,你什麼身份啊?”

李煜明擰了擰眉:“夜四,你當知曉,我是代陛下而來,你一而再再而三阻攔我,是想抗旨不成?”

夜四不屑道:“旨在哪裡?你說什麼就是什麼?我憑什麼相信你!”

李煜明一時語塞,慍怒道:“你……”

他為人正派,又是皇帝身邊的人,何時與夜四這般無賴之人做過口舌之爭。

夜四打斷他:“你什麼!這裡是雲王府,不是你的皇宮,你們宮裡那套在這兒不管用,別讓我說第二遍,趕緊走,這裡不歡迎你!”

二人在院門口僵持不下,裡面李元柔的哭聲漸漸微弱,一聲聲“公主”的驚呼聲此起彼伏。

李煜明心下一驚,就要往裡闖。

夜四目光一寒,直接出手,二人打了起來,直到大丫突然開啟門衝外面喊道:“公主疼的脫力了,快去熬寧神湯。”

趙管家頓住轉圈的步子:“老奴去,老奴去通知府醫。”

小天緊跟其後:“我也去。”

夜四與李煜明還維持著搏鬥的姿勢,李煜明憤憤地用力推了夜四一把,夜四後退兩步,穩住身形,又要衝過來,李煜明從懷中拿出幾封信遞給正要出拳打他的夜四:“蕭洛白的信,給她。”

夜四一怔,打人的手拐了個彎兒改成接信,他拿過去不客氣地道:“這沒你的事了,你趕緊走吧。”

李煜明看了一眼神情冷肅的雲王,眸子一暗,轉身回去覆命。

夜四跟雲王稟報後,將信交給青鸞。

青鸞進屋的時候,李元柔面色蒼白,汗水涔涔,整個人軟綿綿的,彷彿一條失去氧氣而奄奄一息的魚。

大丫一邊為她擦臉一邊帶著哭腔道:“公主,再堅持一下……”

青鸞快步至床前:“主子,駙馬爺給您的信。”

李元柔聞言精神一震,努力睜開微闔的眼皮。

她看著青鸞手中厚厚的信,眼中閃過一絲驚愕,他給她寫信了,不是一封,是好幾封。

還未來的及回神,一震椎骨蝕心之痛再次自腰間蔓延而來,她痛苦地悶哼一聲,顫抖著伸出手:“給我。”

青鸞見她面容扭曲,痛楚難耐,已是力竭之態,直接將信開啟:“主子,我給您唸吧。”

李元柔的手伸在半空,眉頭狠狠擰在一起,她忍過那陣疼痛,虛弱地道:“我自已看。”

青鸞將開啟的那封信遞給她,李元柔一隻手接過,另一隻手無力地抹了一把眼睛,使視線能夠儘量清晰。

是熟悉的字型。

“吾妻元柔,見字如晤,思念甚矣。

吾於夜半驚起,卿於吾夢中泣淚不止,吾忌欲恆死。

望窗外疏疏月影而憶往昔,吾與卿並肩攜手,低低切切,今及思之,悲不自勝。”

…………

李元柔的視線開始模糊,淚水似珍珠晶瑩,一條條斷裂的線從面頰滾落。

她翻到下一頁。

“世不遇卿,生無可喜,窮極所思,可赴千里,除卿卿姓名,已無字可承心。

吾至愛卿,即此愛卿一念,使吾勇於斬荊而行,吾誠願與汝相守以死,第以今日事勢觀之,尚不能及。”

…………

“關情脈脈,所盡未者,尚有萬千,吾之所盼,惟願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