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回到陌玉,顧雲婉冷淡李凌陽,與王少秋往來,囚禁乞丐肆意凌虐,種種作為與往日大相徑庭。

小萱一個貼身婢女,看得多了,知道的也多,但很多時候只能將這些秘密嚼碎了往肚子裡咽。

“人都會長大。”

顧雲婉撫摸著腿邊撒嬌的花狸,“懂事了,就該知道有些事情哭鬧無用,不如丟開,自己過自己的日子,討個開心快活。”

過了幾天,趙雲福的藥制好了。

慢性毒藥,十天一服,如沒能按時服用,便會臟腑絞痛涎水流溢,疼到發瘋自殺。

趙雲福對成品很是驕傲,口若懸河地講述著它的功用,以及自己這些天多麼辛苦多麼崩潰。

“真的,小小姐不知道這一顆藥丸折損了多少珍稀草藥,哎喲,我的那個心痛……好歹先做了一瓶,瞧這色澤多麼透亮,聞著沒味兒,吃進嘴裡卻像桃子,又香又糯……我喚它甜夢丸……”

顧雲婉聽得很高興,順手就將桃子口味的甜夢丸扔進趙雲福滔滔不絕的嘴巴。

可憐趙大夫多日勞累,口乾舌燥,藥丸剛進嘴,他下意識就咽肚子了。

再要摳,已經融化,摳不出來。

顧雲婉覺著挺好。

“吃了這東西,以後你也能乖一點。”她輕飄飄做了決定,“趙大夫可別想著偷偷做解藥,你剛說的那些難得的藥材,都得用我的名目在府裡領呢。我會好好看著你的。”

趙雲福撲通跪了地。

“所以,”顧雲婉揪住他的衣領,用力拉拽,“你以後只能聽我的話,並且,別想著動不該有的心思。”

“我已經對你很慈悲了。”

驕矜的少女咬著甜絲絲的腔調,一字一頓,“整日發情的狗東西。”

……..

識破一個人的慾望有多容易呢?

看他的眼神,他說話時手指微妙的動作,他笑時撥出的虛偽氣息。

所有矯揉造作的假相都遮掩不住趙雲福那種黏膩的、居高臨下且滿是惡意的渴望。

自從顧雲婉睡意朦朧時撞破了對方的舉動,再往後,審視一個人的內裡變得異常簡單。

她曾想殺了他,後來又覺得人依舊可以利用,想來想去,還是用毒控制住,安心又解氣。

“蠢貨。”

她罵他。

但跪著的趙雲福根本不慫。

他仰著臉看她,脖頸被勒得死緊,青色的筋脈壓迫得突突直跳。

少女的威嚇如此鄭重其事,然而他只注意到了她飽滿水潤的菱唇,以及唇齒張合間隱隱露出的粉色舌尖。

哎呀。

哎呀呀。

趙雲福細長的五官擠成微笑的形狀,彷彿給臉套了個狐狸面具。

“知道知道,小姐……”

“……我會乖一點的。”

顧雲婉鬆開趙雲福的衣領,很嫌棄地用帕子擦了手,拿著藥瓶去找阿蟬。

阿蟬雖然換了地方住,但還像個小乞丐。整個人灰濛濛的,又破又髒,蓬頭垢面。

她親自給他喂藥,手指沾到乾裂的嘴唇,便像是碰著了什麼髒東西,迅速縮回。

阿蟬含住色澤漂亮的小藥丸,咬也沒咬,囫圇吞下喉嚨。藥物融化成涓涓細流,緩緩淌過食道。

“以後,你便喚作蟬奴。”

顧雲婉改了少年的稱呼,將甜夢丸的效用講給他聽,“如果不想痛死,每隔十天來找我領解藥。不來也不行,我會派人去找你的。”

她如此這般如此那般地威脅了一通,支使蟬奴憑著救命恩人的身份去宿宅投奔李凌陽。

她要他入住李宅,如前世那般成為李凌陽的隨從,親信。

然後將聽到的,看到的,盡數轉述給她。

“李氏的恩情你已還完了。”顧雲婉道,“就算你還惦記著報恩,該報答的人也該是李凌豐,而非李凌陽。永遠記著這一點,別背叛我。”

她像每一個話本子裡的惡毒人物那樣,極盡恐嚇敲打之能。蟬奴低著頭聽,全程不吭聲。

等顧雲婉走了,阿鶴幾個僕從進屋,架著人往出送。

阿鶴算是西院半個管事,手腳勤快,腦子聰明,而且唯顧雲婉是從。蟬奴被關在西院的這段日子,都由阿鶴看管,阿鶴張羅著用刑。

既是到了離別的時刻,阿鶴笑問:“怎的,終於能出去了,有何感受?”

蟬奴沒有回答。

兩刻後,混混沌沌的他站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孑然一身,衣衫襤褸。熱鬧平和的煙火氣直往口鼻鑽,而蟬奴抬起佈滿血痂的手,按了按凸起的喉結。

“……很甜。”

他遲緩地回答了阿鶴的問話。

………

許是萬事冥冥註定,不需傍晚,顧雲婉就收到了蟬奴與李凌陽見面的訊息。

近日似乎再沒什麼忙碌事,她便去找叄娘用晚飯,檢查了一番叄孃的吃穿用度,勉強滿意地回了西院。

球球依舊黏人得緊。找趙雲福看過,的確是發情了,如果不好好處理,容易舊傷添新病。

顧雲婉逼著趙雲福配藥,配減緩貓兒症狀的藥。趙雲福苦不堪言:“我個給人看病的大夫……”

顧雲婉:“少廢話,你自個兒說過的,神醫妙手,包治百病。”

趙雲福一尋思,行,他還真放過這種大話。

只能唉聲嘆氣地鑽研新藥。

“其實,小姐若能狠狠心,冒點兒險……”他誠心誠意建議顧雲婉,“我可以給球球開腹,把它孕育子嗣的部位切掉些,一勞永逸。”

顧雲婉沒答應。

“我比較喜歡把你的那根玩意兒切掉。”

她說。

趙雲福笑得眼睛成了細線。

改日,黃如英送來請帖,邀顧雲婉登門敘話,試他做的新胭脂。

黃如英不僅才華橫溢,女兒家的手藝也頗為出色,每每制胭脂做香粉,城中貴女讚歎不已。

顧雲婉不缺胭脂。

她正在最好的年紀,哪怕不塗脂抹粉,面容也足夠嬌豔。

但黃如英自那日暖閣被顧雲婉壓著玩了之後,回去病情便加重,懨懨躺了許久。如今身體轉好,殷殷切切地請顧雲婉過去,顧雲婉似乎也沒有拒絕的道理。

她已經不怎麼討厭他了。

既然黃如英不覺得彼此關係難堪,還敢邀她見面,那就見罷。

顧雲婉打定主意,帶著朱鷺和小萱去黃家。

大病初癒的美人在花廳候著,肩頭披了件月色的綢衫,瑩白的手指撫弄月季溼漉漉的葉片。

顧雲婉進來時,他呼吸微微變化,指間的薄葉瞬間撕裂,擠出晶瑩滑膩的汁液。

“雲婉。”

黃如英上前,不顧周圍婢女在場,笑著握住顧雲婉雙手。

忍耐多日的情緒與慾望,痙攣著壓在舌根處,又隨著灼熱的吐息流洩而出。

“我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