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的顧雲婉並沒有完全掩飾自己對李凌陽的態度。

她忽冷忽熱,喜怒無常,有時說話好聽,使喚人也很自然,但又在許多細微之處流露出對李凌陽的疏離。

比如見面的次數少了,也不再像以前那樣,熱切地纏著李凌陽做這做那。

幸明侯世子當街打人的事鬧得風風雨雨,她卻從未登門探望心上人的傷勢。

反倒是王少秋……自打回了陌玉,來侯府勤快許多。

“李哥哥這話說得不明白。”顧雲婉歪著腦袋,故作困惑,“你什麼意思呀?”

李凌陽鬆開髮釵,指尖並未離開,緩緩撫摸少女柔滑烏黑的髮髻。

須臾,他換了話題,“我聽聞少秋來了西院,怎麼沒看見他?”

屋外恰巧響起一聲笑。

“誰念我呢?”王少秋大踏步走進來,含笑的視線在兩人身上轉了轉,最終停留在顧雲婉臉龐,“五小姐,你這貓好沉,脾氣也暴,瞧把我折騰的。”

他依舊沒有束髮,只將衣袍拉正了些,胳膊抱著倦懶的花狸。

“搗了小半個時辰的雞肉糜,腕子都酸了,拿給這小祖宗喂,它還咬我欺負我。”

王少秋無奈嘆氣,自然而然地坐在顧雲婉身側,將懷裡的貓送出去,“喏,快接著,太沉了我抱不住。”

他長髮披散,衣襟發皺,耳根顴骨印著斑斑紅痕。明明是情愛遺留的證據,卻安之若素,彷彿真是被貓欺負成這般狼狽。

花狸體型不小,被王少秋託著送了一送,李凌陽和顧雲婉之間的距離自然拉開。

“這貓……”

李凌陽站定,打量幾眼,神情似是恍然。他沒有問貓的來處,只道,“雲婉看起來很喜歡它。”

廢話。

顧雲婉小心接過花狸,檢查爪子的癒合情況。精心照料了幾日,傷口已經消腫,破損的位置也都結了痂。

按趙雲福的說法,再有小半個月,就能下地走路了。

“球球,球球,今天疼不疼呀?”

顧雲婉小聲呼喚著,不厭其煩地與花狸說話。

王少秋坐在旁邊也不閒著,一會兒摸貓背,一會兒撓下巴,特別積極地分享養貓心得——十句有九句是聽來的,剩下一句純屬胡謅。

耐不住他說話討巧,哄得顧雲婉笑了好幾次。

李凌陽站在原地,看著這輕快美好的景象,臉上的情緒越來越淡,直至消失。

沒有了表情的李凌陽,便好似一尊空心的人偶,毫無顏色,徹底死寂。

他動了動嘴唇,聲音輕得像氣泡。

“……雲婉。”

顧雲婉沒聽見。

李凌陽向前一步,剛開口,突然緊蹙眉心,按著胸腔咳嗽起來。

這一咳,打斷了顧雲婉和王少秋的交談。小萱連忙去端茶,他抬手製止。

“不必……我馬上就走。”

李凌陽緩了一會兒,重新抬眸望向顧雲婉。他聲音嘶啞,眼角染著些微紅意,瞧著終於有了幾分活人氣息。

“雲婉不喜歡看我這病懨懨的模樣,等我真的好了,再來邀雲婉出去玩。”

他往前靠了靠,手指探向花狸的腦袋。顧雲婉下意識後退,緊緊護著貓,他的動作便落了空。

只想示好的李凌陽停頓一瞬,手指根根蜷起。

“我到現在還是不明白,究竟哪裡犯了錯,讓剛回陌玉的你氣成那樣,氣得彷彿要殺了我。”

他很淺地笑了一下,“總歸是我的不對,雲婉儘管出氣,氣消了就好了。但是,氣歸氣,不能教人欺騙糊弄,尤其是那些慣會花言巧語偷香竊玉的浪蕩子。”

話音落時,顧雲婉略微驚訝。

她很少聽見李凌陽使用如此尖銳的言辭。

無論前世還是今生,這個人總是溫和的,就算情緒不好,也不會直接表露攻擊性。

但現在,李凌陽的眼眸很冷。他氣息虛浮地站在那裡,彷彿風都能颳倒,卻不吝於顯露對王少秋的敵意。

坐在榻邊的王少秋面含笑意,裝作聽不懂似的,附和道:“六郎說得對,不能讓五小姐被壞人騙了去。六郎慢走。”

待李凌陽離開,顧雲婉立即踹了王少秋一腳。

“坐遠點兒,別挨著我。”

冷落李凌陽,親近王少秋,自然是故意的。

她想試試李凌陽的反應。

結果不出所料。

李凌陽有求於侯府,不會輕易與顧雲婉翻臉。

他需要結親,他必須結親,這樣才可以在仕途上走得更遠,才可以竊取顧榮昌和太子往來的機密。

顧雲婉與王少秋親近,只會讓李凌陽產生危機感。

有了危機感,做事還會周密不疏麼?

顧雲婉等著李凌陽的動作。

她抱起貓往外走。王少秋心情挺好,想再待一會兒,可惜遭到了逐客令。他唉聲嘆氣的,作出傷心模樣,顧雲婉忍不住懟道:“你裝什麼,有什麼可傷心的?”

王少秋苦笑:“我嘆我拋棄摯友,卻換不來雲婉真心。”

顧雲婉只覺得好笑。

隨隨便便就和李凌陽割席斷交,這也能叫做摯友?

王少秋搖頭。

“雲婉你不懂。割捨時自然難過,但我是個拎得清的,二選一從不拖泥帶水。非要論個長短的話,只能說,李凌陽沒那麼重要,也沒那麼好。”

他說,“我很樂意有這個機會選擇你。”

不像許多年前,在侯府酒宴上,眼睜睜看著李凌陽擋在顧雲婉身前,攔住了滾燙的熱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