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雲福只能在外頭守著喂蚊子。

婢女來了又走,直到月亮快要落下樹梢,才有個高大魁梧的女暗衛抱著顧雲婉出來了。

這抱得也講究,從頭到腳都拿錦被裹著,趙雲福只能瞧見她略尖的下巴,以及頸間一縷蜿蜒的青絲。

“朱鷺。”他認得這暗衛,“現在要送回去麼?”

朱鷺面無表情地看趙雲福,臉上只有倆字:廢話。

“等等我,我也回侯府,順便送我回去唄。”趙雲福忙不迭地進屋取藥箱,藥箱裡自然沒什麼打碎的瓶子,只是他想私自接近顧雲婉捏的藉口。

匆匆揹著藥箱出門來,外面已經沒有朱鷺和顧雲婉的蹤影。

“……”

隨用隨拋的趙神醫倍感淒涼。

……….

無夢到天亮。

醒來,顧雲婉看到自家臥房熟悉的帳頂。摸摸被子裡的身體,果然沒穿衣裳,不過能聞見淡淡的香。

是浴池的味道。

顧雲婉隱約記得,好像是那個男人幫著清理了。

可不就是得他伺候。

想起昨夜失控的局面,顧雲婉抿抿嘴,不大高興地起來穿衣。

身上的紅印子還沒消,也不能叫小萱幫忙。

她隨便套了件雪青色的裙子,攏著長髮下床。

晨起洗漱用飯,是甜口的銀耳粥配麵點,那點心有捏成兔子的,也有做成花瓣的,精巧可愛,粉紅淡綠,瞧著特別有食慾。

顧雲婉撿著嚐了幾個,眼睛都亮了:“咱小廚房換人了?”

小萱笑:“不是呀,這些點心是黃家姑娘送過來的。”

“如鶯?”

顧雲婉驚訝,多問了幾句,這才知道,黃如鶯將雪芳齋的師傅請進了家門。

也不知費了多大功夫——她之前想請,沒請動。

有獨門手藝的人,總歸有幾分傲氣,尋常金銀砸不動,侯府的身份也不行。顧雲婉貪嘴,但不執拗於此,所以沒有堅持挖牆腳。

想想過幾天有個踏青的約定,她的心情又好起來。

“小萱,叫趙雲福來我這裡。”

顧雲婉揪著面兔子的耳朵玩,指尖稍微被燙紅了些,“我有些睏倦,想找他開藥呢。”

片刻,睡眠不足的趙雲福搖搖晃晃地飄了進來。一雙眼睛半睜半閉的,說話有氣無力:“請五小姐探腕。”

顧雲婉搖頭,屏退小萱:“我不診脈,你直接開藥就好了。”

“什麼藥?”

“避子湯藥。”

趙雲福登時打了個激靈,清醒了。

他看向她。

顧雲婉眼眸彎彎,笑得像個不諳世事的少女:“還有消腫的藥膏,我肌膚嬌嫩,不要那種抹上去疼的。如果疼,我就讓人打折你的手。”

趙雲福收了表情,緩緩坐下來,面對顧雲婉。

夜裡,他好歹央了莊子的護衛,趕在天亮之前回到早桂街。侯府一開門,他便進來,只說自己在外頭吃了酒,一夜未歸。

是露了什麼破綻麼?

或者,在暖玉莊的隔間,她聽見了自己和興冠王的交談?

否則怎會直言不諱地提到避子藥,提到這些?

一個未出嫁的千金,是不該說這些的……

“我聽說,趙大夫近日常去北院給夫人看病。”

顧雲婉雙手交握,下巴輕輕擱在指背,“夫人出手闊綽,想必待你不薄。”

趙雲福略微放鬆了點兒:“所以?”

孟柳意圖拉攏收買侯府大夫,以備日後給顧雲婉使絆子。

這種小動作,以前或許能瞞住顧雲婉,但現在不行了。她換了西院的人手,侯府的大小事宜,總能傳進耳朵。

“所以我在拉攏你呀。”

顧雲婉的語氣輕鬆又活潑,“你看,我這裡也有各種雜七雜八的瑣事,這個磕了那個碰了,用得著大夫的地方多啦。今日需要避子藥,明日說不準就要砒霜了,夫人膽小,不能教她知道啊。”

她揉捏著胖乎乎的點心兔子,毫無預兆地將其撕成兩半。內裡紅豔豔的餡料流淌出來,像一灘新鮮的血。

“行了,快點開藥。”

顧雲婉不耐煩,“別管是給誰開的,以後我要你做什麼,你便做什麼,隨傳隨到。否則,我就拿你偷竊侯府財物的罪名,打死扔出去。”

昨天還是打碎胳膊,現在升格了。

趙雲福緩緩扯起嘴角,狹長的眼睛眯著,像只微笑的白臉狐狸。

他不會告訴她,興冠王已經餵過藥。那藥勝在方便,而且清甜。

“小姐要什麼,在下自然能做什麼。絕不多聽多看,多嘴多舌。”

趙雲福從藥箱撿出一盒膏藥,親自遞送到顧雲婉手中。蒼白冰涼的手指,輕輕滑過她的掌心。

“這是消腫祛瘀的藥。”

他笑著解釋,“近日新做的,費了許多藥材,只成了這一盒。用時,需以指尖挑起,按在傷處反覆磨……”

是哪裡要抹藥呢?

趙雲福看著顧雲婉。

“用體溫融化藥膏,徐徐按摩吸收……”

興冠王裴寂少時征戰沙場,臂力驚人,一柄戰戟破敵陣。

“……一炷香的時間便好。多餘的藥膏,拿帕子擦拭掉。”趙雲福喉嚨有些幹,幽深的眼瞳緊盯著顧雲婉的臉,眸光滑過妖冶的藍。

“如此一日三次,很快就能消腫了。”

——你要自己塗麼?

抑或……

“是否需要我做個示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