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歸他不會弄死她。

活著是件要緊事,因為活著才能毀掉李凌陽,避免侯府悽慘的結局。其他的都不重要,有什麼重要的呢?

暖玉莊在城西,顧雲婉打聽了地方,就帶著小萱下樓。

街面的鬧劇早已收場,人群散開,該帶走的也帶走了,地上只剩斑斑點點的血跡。顧雲婉看也不看,乘車趕往暖玉莊。

半個時辰後,抵達地點。

此處格外僻靜,正門大開,直接將侯府的車駕迎了進去。顧雲婉隔著車簾張望,只見莊內景緻幽美,富貴不比尋常。兼霧氣嫋嫋,水聲陣陣,別有一番意趣。

陌玉城內竟有這樣的地方。

過了兩道門,不能再駕車。一群打扮精緻的女子迎上來,微笑著請顧雲婉下車,簇擁她走進寬敞廳堂。美食甜點流水似的端上來,只嘗一口就撤掉;若顧雲婉猶豫不吃,撤菜便更加的快。

她坐在軟綿綿的位子上,周圍都是不認識的美人。她們給她捏肩,撫摸她的長髮,用唱歌一樣的嗓音誇讚她,從頭髮絲到腳趾頭。

顧雲婉腦袋犯暈,每次張嘴想問話,就又被美色降服,不自覺地嚐了餵過來的葡萄和奶酒。

至於小萱,同樣被簇擁著,整個人都迷糊了。

到後來,喝多了奶酒,顧雲婉臉頰紅得像是撲了胭脂。

“我不是來吃東西的呀。”她暈乎乎打了個嗝兒,“我要見的人呢?”

美人們捂嘴輕笑:“不著急,不著急。”

她們帶她進奶白色的浴池,伺候她沐浴,還給她按腳。顧雲婉總覺得這事兒不對頭,可是真的太舒服了,到最後乾脆睡了過去。

一睡著,周圍的人紛紛噤聲,小心翼翼地幫著擦了身子,將顧雲婉抱到雅緻的隔間。

門,吱呀關上。

………

身形高大的男人踏上被晚霞染紅的石道,暖風習習,捲起玄色繡金的袍擺。

他身後,跟隨著幾個俯首躬身的僚屬。

“殿下,殿下……”

急切的、擔憂謹慎的話語,如同細網纏繞周身,“聞闕此人必須收服,收不得,便要殺,否則後患無窮……”

“殿下!”

玄袍男子驀地止步,身側護衛立即做出拔劍動作,橫在喋喋不休的僚屬面前。

勸說聲消於無形。

“孤不必強人所難。”他沒有回頭,冷峻容顏覆著薄霜,“聞闕不肯為孤做事,是道不相同。但他何曾瞧得上那兩個天家廢物?且往後看,他不幫孤,也不可能幫太子和五皇子。將人留著,哪怕換了天,一個聞闕照樣能頂無數個你們。”

說罷,他大步向前,過了垂花門,獨自走進幽靜古樸的庭院。

繞過假山池水,蔥蘢綠樹,便是黑白分明的屋牆。推開被花草掩映的小門,走一段路,經過屏風與珠簾,這才真正進到供人休憩敘話的隔間。

隔間內有寬榻,軟墊,備著茶水的小案。方便人屈膝而坐,以禮相待。

但走進來的男人沒有看見安靜正坐的小姐。

榻上躺著個膚白如玉的少女,她微微蜷縮雙腿,一條胳膊枕在腦袋下面,似乎睡得很香。

身上只裹著淡紅色的軟煙羅,此物朦朧輕薄,根本遮不住春色。

男人立在榻前,斜長的劍眉漸漸攏起,寒星似的雙眸冷凝不動。

又一次,又一次的自作主張。

平時也沒見手底下的人犯過蠢,唯獨遇上這男女之事,腦子都彷彿扔進了漿糊裡。

他揉了下隱隱作痛的額角,想要轉身,卻聽得顧雲婉一聲含糊低吟。

人醒了。

幾乎是一瞬間,他伸手矇住她顫動的眼眸,半邊身子也就上了榻。

粗糙的掌心,颳得顧雲婉又清醒幾分。

“……誰啊?”

她問。

奶酒的後勁還在。導致顧雲婉說話慢吞吞的,聲音有種撒嬌般的黏糊感。

但她也同時意識到自己已經不在浴池中,面前還有個陌生男人。

周圍沒有其他動靜。

此間,此時,這裡只有她和他。

“你怎麼不說話。”

顧雲婉吸吸鼻子,“我都聞到了,你身上的檀香味兒。”

她半點沒露出緊張恐懼的神情。

這顯然不符常理。

但又似乎,就該是顧雲婉的表現。

一如她在清光寺客房主動挑釁,一如她在錦繡小苑湖邊毫無尊卑地與聞闕搭話。

男人沉默,一手在榻上胡亂摸索著,抓到一條軟綢。

姑且不問這東西究竟用來做什麼,總之代替手掌,繞過顧雲婉的眼,在她腦後打了個結。

“請五小姐坐起來說話。”

他開口,聲音很冷。

顧雲婉起身,輕飄飄的軟煙羅隨即落了下去,堆在腰間。

哦了一聲:“沒給我衣裳呀。”

對方:“……”

顧雲婉:“色胚。”

“孤……我忘了。”他的額角越發疼痛起來,關於自己究竟是忘了顧小姐沒穿衣裳,還是忘了囑咐手底下的人辦事再靠譜一點,細究起來也沒意義,乾脆脫了外袍,將這帶著體溫的寬大袍服裹在顧雲婉身上。

將人請過來,當然是他的命令。

知曉她的喜好,讓人好吃好喝地款待,也是他的意思。

但這件事辦得太粗糙,以至於一場擬定的商談變成了坑蒙拐騙的局。

興冠王哪裡需要坑騙一個侯府的小姑娘。

他言簡意賅解釋了下因由,然後說到自己的病。

顧雲婉捏著衣襟聽了一會兒,恍然大悟:“噢,你身子不好,想和我睡覺,會感覺快活一點。”

“……”

“那你也可以找別人嘛。”顧雲婉不是很明白。

“你看,你都不肯讓我看看你長什麼樣,叫什麼也不說,顯然身份很麻煩。況且,你這般作態,定是不想好好負責的,我好歹也是侯府小姐,隨便跟人亂睡覺,懷了孩子怎麼辦?”

和王少秋玩得隨意,是有原因的。

前世王少秋不娶不納,因著御史中丞的官職,得罪了不少人。

被押赴刑場的罪臣曾當眾唾罵王少秋斷子絕孫,悽慘終老。那時,王少秋微笑說道,我天生暗疾,雖看似與常人無異,但無法讓女子受孕。

一言既出,陌玉多少人驚掉了眼珠子。顧雲婉對此記憶尤深,哪怕重活一世也忘不掉。

興冠王默然。

片刻,他道:“我有妙手神醫,可制避子藥。”

顧雲婉皺眉:“我不愛吃藥。”

興冠王:“是我吃。”

顧雲婉咦了一聲:“男子也可以?”

“可以的。”

莫名其妙的,把顧雲婉逗樂了。

她撲哧笑出聲來:“你真的很想和我做露水鴛鴦呀。”

這話拖長了調子,聽著格外軟綿,像什麼動物的小爪子,輕輕撓著五臟六腑。

“不會騙你的。”

他說,“我不願另尋他人,顧小姐願意是最好的。”

“若我不願意呢?”

停頓一瞬,他回答:“五小姐助我,我保武定侯府三年太平。”

三年。

聽起來很短,但顧雲婉知道,按照原本的軌跡,三年後的中秋佳節,侯府將迎來血腥結局。

“我才不信這種大空話呢。”

顧雲婉嘟囔,伸出手來,嘗試觸碰男人的臉。

“讓我摸摸你呀。”她說,“如果我摸得滿意,就可以和你玩。”

泛粉的指甲觸及眉骨時,他似乎想避開,但最終沒有動。

顧雲婉坐在榻上,由於身高的關係,他必須屈膝抵住榻沿,躬著脊背,方便她撫摸。

溫暖柔軟的手指,劃過深邃眼窩,掠過高挺鼻樑,稍微撥開緊抿的嘴唇。然後往下,摸到緊繃的下頜線,有力鼓動的側頸脈,堅硬凸起的喉結。

顧雲婉稍微往前挪了挪。

她探進他的衣襟,撫摸健碩的胸肌。男人咬牙嘶了一聲,嗓音有些忍耐:“別碰這裡。”

幹什麼不讓碰。

以後光著身子抱在一起打架,還能不咬一咬,親一親嗎?

也怪興冠王自己,給顧雲婉披了外袍,剩下的衣服太好解。

“別動呀。”

顧雲婉手指用力,掂量著沉甸甸的肉根,“這個也得我滿意才行啊。”

興冠王不想忍耐這小孩子般惡意的戲弄了。

他和她離得這般近,衣衫大敞要害皆露,全然沒了體統。

可她也不知道,披在她身上的玄袍已然鬆脫,內裡光潔奶白的身子幾乎一覽無餘。

“不是這麼驗的。”

興冠王閉了閉眼,猛地托起顧雲婉身體,將她壓倒在榻。繡金的玄袍攤開來,恰似一片黑沉的水,墊在柔軟的雲朵下面。

“喚我月衍。”

他不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