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皎月閣

她叫了各院的管事，拿著名冊檢視問話。快到中午的時候，王少秋差人送了訊息，約她在皎月閣吃茶。

皎月閣是陌玉有名的消遣之地，能去那裡用飯吃茶的人，非富即貴。

顧雲婉換了套嫩黃色的薄紗襦裙，帶著幾個婢女小廝出門。

王少秋約在皎月閣樓上的雅間。她心裡想著事，上樓沒注意周圍動靜。

拐彎時恰巧迎面來了幾位男客，顧雲婉走得急，毫無預兆地撞進一個陌生的懷抱。

這一撞，口鼻間皆是清冽微苦的味道。混雜著淡淡的墨香。

“小心。”

清冷淡漠的語調，自頭頂響起。

顧雲婉向後退了一步，抬頭，看清對方容顏。

她張了張嘴，竟是沒能說出話來。

站在面前的青年仿若謫仙，眉眼無情卻又意蘊深遠。褒衣博帶，烏髮僅以綢帶鬆鬆繫住，漠然的眸子不含任何情緒。

他讓人想到落雨的青山，寒冬的雪，最冷的夜以及高懸的明月。

顧雲婉愣愣站著，直到對方眉心蹙起目露疑惑，才反應過來，拎著裙子往樓上跑。

耳聽得有人輕聲淺笑，打趣那青年：“子鳩，又嚇到人了？我們常說，你應該多笑笑……”

後面的話，顧雲婉沒有聽到。

她尋見王少秋定的雅間，匆匆跑進去，砰地一聲關了門。幾個婢女沒跟住，站在過道面面相覷。

王少秋候在裡面，見狀開玩笑：“大白天的，這般作態莫讓人誤解你我私會……”

下一刻，顧雲婉就撲到了他懷裡。

笑容散漫的王少秋頓時失語，只覺一團柔軟的火撞進了心裡。

“怎麼了？”

他攏起她的鬢髮，低聲問，“一夜未見，雲婉思念我？”

顧雲婉臉埋在王少秋胸前，長長短短地呼吸著，平復內心的情緒。

“才沒有。”

她的聲音悶悶的。

回想起方才碰到的人，顧雲婉心臟一陣緊縮。

子鳩。

聞子鳩。單名闕。

當朝左相，名滿天下，至高至潔，人間明月。

前世，顧雲婉尚未出嫁時，進宮陪伴公主說話。

當日陰雨連綿，她撐著一柄深紅油紙傘，在宮門外下車，而聞闕身著素衣，自高牆躍下。

濛濛細雨中，顧雲婉仰頭，竟與他對視。然後，他墜落在她面前，摔得七竅流血，肢體扭曲。

在生命的最後一息，聞闕嘴唇微動，對受到驚嚇的小姑娘說了句無聲的抱歉。

……

這便是顧雲婉與聞闕唯一的交集。

他為何而死，又為何擇宮城自裁，始終是樁懸案。

人常道聞相光風霽月，而顧雲婉只見了他一面，就已明白這些讚譽從何而來。

因為，在他即將死去的時刻，還能為著嚇到無辜的女子，勉力道歉。

時間迴轉，在這一世，顧雲婉終於第二次遇見聞闕。

不是扭曲可怖的模樣，也沒有血染素衣的驚心動魄。

他好好活著，尚且活著，清冷卓絕，教人一眼忘卻所有風月。

王少秋並不知曉顧雲婉心中的波瀾。

他只當她在和自己撒嬌。不提喜不喜歡的，以前的顧雲婉也經常找李凌陽黏糊，不過現在換了物件。

待遇提升，王少秋心有慼慼焉。

“好了，別抱著了，讓人傳閒話不好。”

他低頭，忍不住親了親顧雲婉的耳朵。停頓一瞬，嘴唇又落在她的臉頰，啄吻著，流連著，堵住她的唇舌。

開葷的人向來難以自制。

於是親吻變成了撫摸，撫摸又帶了情慾味道。

“雲婉，我們去逛園子好不好？”

皎月閣有遊廊花圃，曲折園林。景緻美好，極為私密，做什麼都方便。

顧雲婉瞪王少秋，聲音浸著水：“我有正事。”

王少秋：“那，說完正事再去逛園子。”

顧雲婉聽著不高興，怎麼看王少秋怎麼不順眼，乾脆狠狠踩他腳背。

王少秋依舊笑嘻嘻的，任由她踩。

“雲婉，別累著自己。”他想了想彼此的關係，“也別隨便就生氣，不然以後成親，你天天對著我，豈不是要累壞。”

這話說得挺繞，顧雲婉懶得尋思，直接回嘴：“誰和你成親？”

王少秋眉眼彎彎，笑得特別招人。

“你啊。”

顧雲婉冷著臉看他。

看著看著，王少秋的笑容維持不住了。

他咬了下牙齒，不確定地問：“雲婉難道不想與我成親麼？明明都……”

都行了夫妻之禮。

顧雲婉的眼神，彷彿在看一個傻子。

王少秋：“……”

王少秋再次崩了心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