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四最後一節課,全校大掃除。

政教處的幾個老師逐個班級檢查完畢之後,學校便提前放學了。

本來欒語和楚巧、江月提前約好一起逛大門市,但當天林寒卻突然空降到她的班級,堵在門口要她和自已出去。

出了大門口,林寒打了一輛帶棚的小三輪。

“走,上車。”

他雲淡風輕地說道。

欒語微微蹙眉,“去哪兒?”

“暫時保密,到了你就知道了。”

他笑得很神秘,彷彿故意在和她打啞謎。

隨後,他俯身在師傅耳邊輕聲耳語了兩句,掏出錢遞給師傅,這才鑽進棚子,一屁股坐到欒語對面。

狹窄的小三輪棚裡,空間極為有限,最多同時能容下四個人。

此刻,林寒雖然坐在欒語對面,但近乎貼臉的距離,還是讓欒語頓感不自然。

兩人許久未見,林寒一上來就搞這麼一出,這讓她既期待又無措。

她的眼神變得有些慌亂,不知該往哪裡看。耳根開始微微發燙,臉頰似乎也有些升溫,連平穩的心跳節奏好像也忽地亂了章法。

林寒本來一臉坦然。

不過在覺察到欒語身上發生異樣的瞬間,他悠悠別過臉,悄悄將屁股移到了最邊上,嘴角卻不由自主地揚了揚。

小三輪的個頭不大,但師傅開車的速度卻是一流。

很快,師傅便拉著兩人便來到了目的地。

師傅在外面把門栓一拉,開啟門,站在一側,笑容和善。

“辛苦了,師傅。”

林寒下了車,彬彬有禮地向師傅道謝。

欒語靜靜地站在林寒身後,看著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沒事兒。”

師傅爽朗地應道。

他將車門拴上,隨後坐回駕駛艙,小三輪在原地靈活地掉個頭,頓時揚起一陣塵土,疾馳而去。

林寒反應極快。

他闊步擋在欒語身前,微微歪頭閉上雙眼,同時屏住呼吸,以免飛揚起的塵土迷了自已和欒語的眼睛。

四月的春風,宛如馬良手中的神筆,輕輕一揮,便吹綠了柳樹,吹綻了花朵。

嫩綠的柳枝在風中搖曳生姿。

桃花、杏花、梨花競相開放。

粉的如霞,白的似雪,粉紅相間的像小孩臉上稚嫩的臉頰,粉粉嫩嫩,惹人憐愛。

一條廢舊的火車道旁邊,溫暖的陽光斜灑而下,一男一女兩個人的身影,在片片梨花林蔭上,時而拉遠,時而拉近,時而重疊。

少女兩手在身前相互勾著,垂眸跟在林寒身後,當她突然聽到林寒給自已留了一張紙條時,腳步頓時止住。

“所以,你不是,不辭而別?”

少女緩緩抬眸,望著面前少年的背影,目光似有亮光湧動。

少年腳下一停,旋即轉過身,回眸正好對上欒語投射過來的目光。

“不然呢?”

少年語氣悠悠,似心裡有苦說不出。

“我去找過你,但你家大門上了鎖,我也去過你爺爺奶奶家,但那會兒你爺爺奶奶也不在。”

說著,少年長長嘆了口氣,突然仰頭看天。

“後來沒辦法了,因為隔天我又要去鎮上補課,所以想來想去,我就從本上撕了一張紙,給你寫了一段話,然後託我姥爺轉交給你爺爺。”

“我爺爺?”

少女心裡“咯噔”一下。

她滿臉驚愕,表情木然,疑惑頓生。

那爺爺為何沒有告訴自已,難道中間出了什麼差錯?

各種念頭在少女腦中飛速閃過,少女心裡愈發不安。

“我姥爺說,你爺爺和他是棋友,經常在一塊下棋。”

少年微微眯眼,睨著少女的眼神,不疾不徐地補充道。

“李爺爺?你姥爺姓李?”

少女眼睛一亮,彷彿突然抓住了整件事情的關鍵,急忙開口問道。

少年避而未答,隨即丟擲一個新的問題。

“所以,你先告訴我,你到底收到我給你留的那張紙條沒有?”

他目光灼灼,語氣急切,彷彿在提醒少女,這個問題的重要程度遠比剛才的要高出幾倍。

少女緊咬下唇,木木地搖了搖頭。

如果她有收到,她何至於大哭一場,大病了一場。

如果她有收到,她何至於以為自已斷了一條腿。

如果她有收到,她何至於在大半年的時間都沒有和他聯絡。

消失的紙條。

又是一張消失的紙條。

她不明白,為何紙條總是喜歡和她玩起捉迷藏的遊戲。

誤會解除,真相大白,按說她本該高興才對。

可是此刻,她無論如何也高興不起來。

春風幾許催塵埃,一樹梨花述情懷。

少年和少女隔著一米開外。

少年側身而立,揮動著臂膀,將手中剛剛撿起來的石子狠狠朝著遠處丟出。

他手中的石子,仿若和他有仇,每一顆都被他丟出很遠很遠。

鬱悶至極!

害他白白恐慌了大半年!

“對不起,師父。”

欒語兩手不安地緊緊捏著衣角,低垂的眼睫毛微微顫抖著,聲音輕得如同旁邊梨園枝幹上飄落的花瓣。

“我真不知道,你給我留了紙條,早知道……”

“早知道如何?”

林寒扔石子的動作一頓,偏過頭,斜睨著欒語,“早知道就不會不給我回信,早知道就不會一直躲著我,早知道就不會在我離開那天,大哭一場,還大病了一場是嗎?”

……

“欒語,我不接受道歉,你也不用給我道歉。”

說著,他扔掉手中的石子,拍了拍手,抖掉手上的塵土和細沙,徐徐向欒語走來。

一步,兩步,林寒踏出的腳步,彷彿每一步都踏在了她的心絃上?

她不清楚他要幹嘛。

既然他不接受自已的道歉,那麼他轉身離開就好了呀,荒山野嶺火車道,她又不是找不到回去的路?

怔怔出神間,一隻白皙的長手觸碰到了她的腦袋。

她心窩一癢,身體頓時好像軟了下來。

他輕輕摸了摸她的腦袋,俯身在她耳邊低說道,“因為我們之間,從來就不需要道歉。”

欒語下意識地縮了縮身子,心中填滿疑惑。

她不明白林寒這番話裡到底要表達什麼含義,也不明白,林寒為什麼要如此說。

過山車般的心情。

在林寒突如其來的溫柔與話語面前,她真不知該如何接話。

直到林寒起身,再度拉開與她的距離,她才如釋重負地呼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