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傍晚,兩人沿著廢舊的火車道聊了許久。

他給她分享在五城鎮中學的故事。

她給他講述她在濱城的所見所聞。

西邊被山頭吞沒的太陽,倔強地發出最後一絲絲餘光,如紗的餘光打在少年少女青澀的面龐,好看的像一幅被天使吻過的畫卷。

少年少女垂著雙腿,並肩坐在懸空的火車天橋邊。

一個悠閒地晃著腿,一個將兩腿打成乘號。

兩人遙望著天邊金色的彩霞,時而對視,時而展笑,像極了一對沉浸在熱戀中的情侶。

花不盡,月無窮,兩心同,此時願作楊柳千絲,絆惹春風。

此時此刻,欒語終於變回了原來那個愛說愛笑的女孩。

她忽然想問問坐在自已旁邊的少年。

你不是恐高嗎?

怎麼,現在膽子變大了,可以坐在離地這麼高的地方了?

但欒語還是忍住了。

她不想破壞掉這個氣氛。

人嗎,誰還沒個自已的小秘密!

下山的天色漸暗。

林寒走在在欒語前面,一邊提醒著她慢點走,一邊在心裡打鼓。

為了能夠快些回到學校,林寒帶著欒語抄了一條近路。

雖然難走,但著實節省了不少時間。

學校院牆東邊的爛路上,兩人嘻嘻哈哈,歡快的笑聲在空中迴盪,心情絲毫未被這坑坑窪窪的爛路影響。

可就在兩人即將拐進校門口時,一張陰森森的臉驀地闖入兩人的瞳孔。

她右手拎著書包,踩著一雙黑色高跟鞋,穿著乾淨大方,看向兩人的目光鋒利無比。

好凶!

至今再回想起來,欒語依舊覺得心有餘悸。

林寒一臉驚訝,眼睛睜得大大的,急忙喊道,“媽,你怎麼來了?”

“我怎麼就不能來?”

李春燕聲音冰冷,冷聲開始質問,“林寒,你翅膀硬了是吧,誰准許你放學不回住宿點,拉著小姑娘到處溜達的?”

媽,這我同學。”林寒沉聲解釋道。

“同學?我之前怎麼沒見你和哪個女同學這麼親近。”

李春燕語氣依然冷冰,眸色隨即在欒語臉上定住。

“噢,我想起來了,你來過我們村,是不是?”

“阿姨好。”

欒語微微欠身,落落大方地向李春燕打招呼。

李春燕對於欒語的禮貌問候,似乎全然沒有放在眼裡。

她嘴角下撇,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冷冷地說道,“以後,離我兒子遠點,他可是要考市一中的。”

此刻,校園裡不時有住宿的女同學經過。

有的遠遠駐足,交頭接耳地小聲議論著;有的定在一邊,興致勃勃地看熱鬧。

“呀,那個就是林寒他媽啊,看起來真有氣質。”一個拎著暖壺的女孩輕聲說道。

“誒,王圓圓,林寒旁邊那個女孩是誰啊,是林寒的女朋友嗎?”剛從水房打水回來的一個扎著低馬尾的女生,側頭問她同行的女生。

“她也配?”

王圓圓語氣不善,邊走邊嘀咕,“我跟你說……”

“媽,你幹嘛,這麼多人看著呢。”

林寒眉頭緊鎖,臉色瞬間變得難看,質問李春燕的氣息濃烈。

“怎了,現在知道丟人了啊,早幹嘛去了?今兒我告訴你,林寒,下次你再讓我發現你揹著我去這去那,信不信我馬上過來陪讀。”

……

好強勢的媽媽!

欒語心裡暗暗嘟囔著。

她忽然覺得自已實在是傻的可以,之前竟還羨慕林寒有個好媽媽來著。

讓她離林寒遠一點?她偏不!考市一中怎麼了,考市一中就很了不起嗎?弄得她好像考不上似的。”

欒語心裡暗自賭氣。

但事實上,李春燕說得倒也沒錯。

以她當下的成績,別說市一中了,她能考上五城鎮高中就已經是燒高香了。

晚飯期間,欒語、楚巧、江月三人圍坐在一起,輕聲交談著。

聊天的重點並非林寒,而是過幾天整個初三年級組即將到來的一次摸底測試。

“還摸底考試,摸誰的底,這不明擺著嗎?”

楚巧滿臉憤懣,使勁將筷子往灰色餐盤上一放,隨後雙手環胸,活像個男生氣呼呼地說道,“我真就不明白了,怎麼著,搞地域歧視唄,至於嘛!班都分完了,現在再來這一出算怎麼回事?”

“考就考唄。”欒語淡著音兒,小口咬了一口饅頭,“怕什麼,又不是沒考過。”

“這不是考不考的問題,是歧視問題,你難道看不出來嗎?”

楚巧情緒不穩,說話也越來越激動。

“問題是,看出來又能怎麼樣嗎?你告訴我。”欒語辯解道,“退學嗎,還是怎麼辦?”

“既來之,則安之。”

江月嘴角微微上揚,眸光如一汪春水,溫柔地流向對面的楚巧,“誒,隨便考考就過去了,別動氣,不值當”

“不是值不值當,江月……”

楚巧身子一斜,本來還想和江月理論幾句,但迎上她那一口乾淨純白的笑容時,臨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反正,反正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

江月和欒語對視了一眼,笑著聳了聳肩。

楚巧這孩子氣的情緒,還真是時時刻刻也改不掉。

摸底測試當天,天空竟突然下起了陣雨。

白杆子似的雨柱在風中肆意飄動,猙獰著落在乾燥的地面上,剎那間激起陣陣灰塵。不多時,地面上便匯成了一條條小河,潺潺地流向低窪地帶。

整個初三年級組同學的座位在此次摸底考試中,全部被打亂重排。

欒語所在的考場恰好就在三年五班,這倒是省了挪窩的麻煩,只不過這個考號,卻實在讓她喜歡不上來。

382號,什麼鬼?

罵誰38呢,罵誰2呢!

光看著就覺得晦氣。

而且,全年級組總共也就六百多人,她竟然排到了382位,難道自已就這麼差勁,完全成了末流的劣等生嗎?

放眼整個考場,就她一個人是三年五班的,至於其他的考生,她瞅了一圈,發現一個也不認識。

“鈴……”

隨著一聲鈴響,一班班主任郭濤撐著一把傘,抱著試卷從門外走了進來。

他先將試卷穩穩放到講桌上,接著收起雨傘,抖了抖上面的雨水,這才跨步回到講臺上。

郭濤一邊拆封試卷,一邊抬眸掃視下面,似乎在施加下馬威。

“呵~啐~”

未發試卷,先吐一口痰,what!?這是什麼開考儀式?

欒語心中頓生嫌棄,淡漠地看了郭濤一眼,暗自思忖。

就這,也配當林寒的班主任?素質堪憂啊!雖然痰是吐在了教室外面,但在進門之前為何不吐呢。

須臾,郭濤抬步走下講臺,將剛剛拆封好的試卷,輕輕放在了坐在門口第一桌的同學的桌子上。

那位長髮女同學留下一張後,當即將試卷繼續向後傳遞。

試卷在同學們手中依次傳遞著,發出輕微的沙沙聲,彷彿在進行一場緊張而有序的接力。

欒語深吸一口氣,翻看著手中的語文試卷,突然莞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