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插班生的緣故,欒語班裡的六十多個同學,全部被分配到了不同的班級。

五城鎮中學初三年級,一共有十個班級。

欒語和王圓圓因成績相對出色,被三年五班的班主任點名爭搶了過去。

除此之外,路曉南和另外三個她不太熟悉的同學,也一同分在了她們所在的三年五班。

而楚巧分在了十班,江月分在了隔壁的六班。

至於陳建,在轉學這天她就從原來同班的同學那裡得知他不念了。

時光來來往往,有淡出的舊人,就有走進的新朋。

三年五班的班主任姓康,叫康衛民,是一個五十多歲的中年老頭。

他走路很慢,走路的時候會習慣性地揹著兩隻手,向前走上幾步,隨後像想起什麼要緊事情似的,突然又轉頭往回走。

班裡的同學私下裡調侃,說康衛民年紀大了,腦子不好使了,所以才會這般。

故此,同學們還給他起了一個響亮的外號,叫“康老頭”。

三年五班的同學們對於幾個插班生的到來,並未表現出太多的意外。

在他們的眼中,這幾個插班生無非就是雞身上的毛,可有可無。

欒語能夠理解他們的這種目光。

山溝裡來的窮娃娃,就算換了身行頭,骨子裡依舊還是一副窮酸氣。

沒有新生歡迎儀式,沒有熱烈掌聲相迎。

站在講臺上的她們,挨個進行完簡單的自我介紹後,康衛民安排她們幾個隨便坐下,並揚言過幾天調座。

無所謂了,坐在哪裡都一樣。

只要自已加油努力,總有一天,定會如黑夜裡的星星綻放出迷人的微光。

欒語選擇坐在了教室最後一排。

背後空闊的地帶最適合一個人了。

可當欒語剛把書包放在課桌上,路曉南就笑嘻嘻地來到她的旁邊。

欒語困惑地轉頭看向路曉南,路曉南趕忙投出自來熟的親切笑容。

“我能坐這裡嗎,欒語?”

這一次路曉南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性格變得極為收斂,他全然沒了在榆洞中學的隨意模樣,一開口就“大美女”“大美女”的了。

欒語沒搭理他,不動聲色地自顧自收拾著。

“那我就當你同意了。”

說著,路曉南將書包塞進桌箱,利落地坐在了欒語旁邊的空座上,“你放心,我不會打擾你學習的。”

欒語依舊沒說話。

有什麼好說的,他坐都坐了,難不成當著全班同學的面將他趕走?

新環境,新同學,她又不是囂張跋扈的大小姐,容不得別人靠近。

“欒語,王圓圓,你們兩個跟我去趟辦公室。”

康衛民站在講臺上,揹著手,目光深邃地凝視著兩人。

兩人匆匆忙忙站起身,一前一後地穿過狹窄的過道,目光茫然地跟著康衛民出了教室。

三年五班的教室橫亙在整個教學辦公區的前面,平日裡任課的老師只需佇立在窗邊,就可以遠遠窺見她們班的教室情形。

好在她們班和辦公區之間尚有三個偌大的公示欄遮擋一二,如若不然,當真會被一眼望穿。

康衛民的辦公區域位於語文組。

也就是說,康衛民既是欒語所在班的班主任,又是該班的語文老師。

除了語文組,這一辦公區域旁邊還有代陣列和幾何組。

“欒語,王圓圓,你們兩個可要好好加油,為了能讓你倆能來咱班,老師可費了好大口舌。”

康衛民端坐在方椅上,右臂搭在辦公桌上,像個老者一樣,看向兩人的目光極其殷切。

欒語和王圓圓拘謹地立在康衛民面前。

欒語低垂著腦袋,手臂不自然地垂在身前,雙手互相扣著,手指不停地攪動。

王圓圓抿著嘴唇,眸光中透著一絲緊張和不安。

初來乍到,兩人不免生分,更何況這個辦公區域裡還有其他老師在場。

“誒,老康,這兩個就是剛轉來你班上的優等生嗎?”

一個尖著嗓子的女人,懷著好奇心問道。

欒語循聲望去,入目的第一印象便是這女老師也太漂亮了吧。

她身材高挑,瓜子臉蛋櫻桃嘴,長著一雙丹鳳眼,扎著高馬尾,目光如炬地正打量著她們。

“是的,任老師。”

康衛民側過身,幽幽地看向任香銀,語氣滿是客氣,“以後代數這塊,還請任老師多費心,多多教教她們。”

“不存在的,老康,好學生誰不喜歡?”

任香銀眯著眼睛,目光牢牢定在兩人身上,若有所思。

“噢,對了,那個一班的林寒,是不是也是從她們那兒轉來的?”

誰,林寒?他在一班?

欒語心口猛然一緊,雙手手指扣的力度愈加用力了。

過去大半年的時光,她還是第一次從旁人口中聽到有關於他的訊息。

自從林寒轉學以後,欒語便再也沒有再見過他一面。

那些在榆洞中學發生過的一幕幕,仿若被塵封的畫卷,壓在了記憶的箱底。

王圓圓下意識偷瞄了下欒語,臉上微不可察地露出鄙夷的表情。

“對,就是她們那兒轉來的。”

康衛民話匣子彷彿被人忽地開啟,臉上隨即佈滿了喜色。

“說起來,那小子確實厲害,哪有語數外科科考成滿分的,我教書這麼多年,頭一次見有學生把書讀成這樣的。”

不難揣摩出康衛民的心思。

難怪在談及別班同學考出高分時,他的臉上不見一絲不悅,弄了半天,這是把她倆當刮刮樂,期望能刮出第二個林寒啊。

做他個春秋大夢!

她就是她,誰想成為他,誰要成為他?

從辦公室回來,欒語滿心憂愁。

優秀如他,科科滿分,這簡直就是個怪物。

雖說她上次考試成績在班裡位居第二,可那是在榆洞中學,一共不過五十六個同學罷了。

但如今已然不同,整個初三班加起來總計六百多人,她得努力到猴年馬月,才能再次攀升到第二名的位置?

或許,這輩子都沒希望了。

並非她喪失信心,長他人志氣,滅自已威風,實在是諸多因素清晰地擺在她的眼前。

首要的難題就是學習進度不一致。

課本相同又有何用,這邊老師的教學方法和榆洞中學老師的截然不同。

適應本就有個過程。

但這個過程,卻需要你徹底摒棄先前習慣的思路並重新構建,這就有些難辦了。

再加上女生需要住校,校內還有晚自習等等,搞得欒語腦袋都快炸開了。

她突然感覺好煩,好累。

未來的路該如何走,她突然有點看不清了。

她趴在課桌上,兩手緊緊捂住腦袋,內心不禁湧起一股酸澀。

彷彿一切又回到了最初的原點。

回到了原來她在榆洞中學,整天渾渾噩噩,一點也不想學習的時候。

但那時她身邊有個少年,少年心甘情願地把手搭在碾框上,化身為亦師亦友的“夥伴”幫她推碾。

暑假期間,她好不容易才把兩條腿拼湊完整,可自從他離開之後,就僅剩下為了能讓父母過上好日子的這一條腿在苦苦支撐。

獨腿前行的滋味,又有幾人親身體會?

這一瞬,她多想站在一班門口,毫無顧忌地喊上一聲,“林寒,你給我出來。”

待他來到身前,她再扯著他的衣袖,柔聲細語地撒上一回嬌,“師父,你就告訴我嘛,你是怎樣度過這個階段的,好不好?”

但深埋在心底的痛處,卻一次又一次地對她說著No! No !N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