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試日益臨近,教室裡盡是臨陣磨槍的忙碌身影。

欒語也不例外,揪著林寒幫她複習一個又一個知識點。

一定要在這次考試中取得更大的進步,不然就太對不起師父他老人家了!

小小年紀,殫精竭慮。

一頭烏黑的短髮叢中,居然長出了一根白頭髮。

“師父,你長白頭髮了,要不要我幫你拔掉?”

欒語一臉躍躍欲試的神情。

“好。”

林寒正埋頭解題,隨口應了一聲。

可當欒語柔若無骨的手指剛觸碰到他的髮絲,他的聲音再次響起。

“拔的時候,請手下留情,我怕疼。”

他微微歪頭,可憐巴巴地望著欒語。

“遵命。”

欒語忍不住竊笑道起來。

拔頭髮絲這種事兒,欒語在家可沒少幹,但凡奶奶頭上冒出一根銀絲,她總是特別積極地幫奶奶拔掉。

就像大人給小孩抓蝨子一樣。

得先撥開白髮旁邊的黑髮,接著一點一點地揪住要拔掉的白髮,最後使足力氣往上一拔,這才算大功告成。

都拔過雞毛吧,理論上兩者沒什麼區別。

不過這話只能自產自銷,可不能讓奶奶知道。

輕輕撫摸著林寒頭上的髮絲,指腹上傳來的細膩觸感,頓時讓欒語萌生出一種奇妙的感覺。

這是欒語和他的第一次親密接觸。

她的心臟最先有了強烈的起伏,彷彿隨時都有可能漏掉一拍。

還有臉部,也莫名其妙地微微發燙,像是被一團烈火炙烤著一般。

漸漸地,連那本該果斷拔掉白髮的右手,驀地停在了發尖,也同樣變得不聽使喚。

由頭到腳的侷促不安。

她想極力擺脫,內心卻又戀戀不捨。

難道這就是喜歡一個人的感覺嗎?

忽然之間,她好像有些懂了。

“怎麼停了?是拔完了嗎?我怎麼沒感覺呢?”

他開口問。

“沒,沒有,你頭髮太密了,不好拔。”

欒語語氣略顯慌亂,匆忙編了一個理由來搪塞,“剛你不是說怕疼嗎,我就在想,該怎麼拔才不會弄疼你。”

“你是不是傻?開句玩笑你還真當真了?”

林寒突然停筆,半擰著身,以一個極彆扭的姿勢望著欒語,“再說了,拔頭髮哪有不疼的,快拔吧,我抗得住。”

他語氣輕柔,嘴角上揚,一雙含笑的琥珀色瞳孔,如同寧靜的港灣,安撫著欒語內心的慌亂與掙扎。

欒語的臉瞬間紅透。

她不敢再直視林寒的眼神,於是連忙扳正他的腦袋,“那你坐好,這回我可真拔了,拔疼了可別怨我。”

“拔吧。”

他閉上眼,語氣堅定。

欒語捏住白髮的上段,猛地向上一拔,白髮瞬間斷成兩段。

林寒疼得齜牙咧嘴,條件反射般地趕忙抬手摸頭。

“噝,你這是拔頭髮嗎,你這分明是謀殺啊!我說,咱能不能溫柔點。”

林寒似嗔非嗔,笑著朝欒語央求。

“師父,這可真不怪我,要怪就怪你這頭髮太重感情。”

欒語捏著手中斷掉的半根白髮,捂著嘴笑得前仰後合。

“是麼?可我怎麼覺得,你就是故意的!”

“怎麼可能故意的!”

欒語止住笑意,表情當即變得嚴肅。

“不是,我在你眼裡就這麼陰險麼?你還拔不拔,不拔算了。”

不知好歹。

好心給他拔頭髮,他倒倒打一耙。

“幹嘛呢,你倆?一個噘著嘴,一個咧著嘴,怎麼,吵架了?”

就在兩人僵持不下的時候,楚巧像只歡快的小兔子似的蹦蹦跳跳地不知道從哪裡冒了出來。

她睜著一雙好奇的大眼睛,臉上洋溢著無憂無慮的笑容,歪著頭和兩人搭話。

“走走走,沒你事,沒看見我們正忙著嗎?”

欒語微微皺眉,向楚巧揮手,試圖攆楚巧離開。

“忙著打情罵俏哇?得了吧你!嘴巴都快噘成腚高,要不要我教你幾招?”

楚巧未給欒語留一丁點面子,直接揮起鐮刀。

林寒輕咳一聲,別過身偷笑。

“滾滾滾,哪都有你,你就不能學學江月跟韓丹?”

“我學她倆幹嘛?”

楚巧不服氣地說道,“是學江月一直看書,還是學趴桌上韓丹睡覺?得了吧你,管好你自已吧。”

說完,不知道楚巧是不是故意為之,居然當著欒語的面兒,直接喊了林寒一聲“姐夫。”

雖然她喊的聲音不大,但教室內還是有好些同學聽到了。

本節課是體育課。

體育老師早早就託體育委員告訴他們,這節課自由活動。

“楚巧,你再亂叫,信不信我撕爛你的嘴!”

欒語又羞又惱,連推帶搡地就把楚巧向門外推去。

然而,楚巧總覺得沒上忙,於是在自已快要被欒語推出門口的時候,又趕忙補了一句。

“林寒,欒語這人嘴笨,你要主動點。”

“楚巧,你夠了哈!”欒語大聲阻止道。

豬隊友,沒完沒了了是吧!

欒語僵在原地,細高的身體揹著林寒,不知該不該轉過身去。

好丟人啊!真想找個地縫鑽進去,永遠不再出來!

她咬著嘴唇,心裡默唸著,一雙無處安放的手在身前來回地摩挲。

半晌,林寒的聲音從她後方傳來。

“你是打算在那一直站到上課嗎?一句玩笑話,何必當真,趕緊過來,我把這道題給你講完,差不多也該下課了。”

玩笑話麼?

她心裡一緊,彷彿有什麼東西在她心口處狠狠揪了一下。

也對,他怎麼會對這種事情上心?

欒語啊,欒語,你清醒一點吧。

天連水尾水連天,厘米之遙卻無邊。

哪怕天空到大海的距離只有一厘米,那也是遙遠的距離。

回到座位上,欒語臉上重歸平靜。

林寒看了她一眼,當即認真地跟她講解起來。

欒語的心思完全偏離到了題外,林寒剛剛說的“九個字”,一遍又一遍地衝擊著她的思緒。

“聽懂了嗎?”

林寒關切的聲音,將欒語從沉思中拽回回了現實。

“啊,懂了,懂了。”

欒語不懂裝懂地答道。

“好,那你走吧,回頭有不懂的再找我。”

語落,林寒放下手中的圓珠筆,輕輕彈了欒語一個腦瓜崩。

欒語面色困惑,實在想不明白林寒為何會做出這般舉動。

她摸了摸被彈的額頭,決定不再糾結這些,轉而抓起練習冊,徑直走回了教室後排。

做師徒已是恩賜,何必再奢求其他。

可要她即刻放棄心中的情感,又談何容易?

當理智和感性變成一種敵對關係,掙扎總能覓到一絲縫隙,在你的心頭一遍又一遍地捅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