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胡翹翹怔怔地望著他,顫聲問道,“你有多少把握?”

陳子均的聲音低沉無比:“不管多少,總是一線生機。”

胡翹翹沒再說話,只是眼淚瞬間湧出。

“翹翹,娘子……”他沉緩的嗓音,慢慢傳入她的耳朵,“相信我,無論如何,我都會竭盡全力,回到你的身邊……”

胡翹翹的淚水越來越多,她難受得似乎下一秒就要暈厥過去,但又強行撐著,一霎不霎地盯著他看。

她伸出了手,指尖輕輕觸控他的臉頰。

動作又輕柔又緩慢,帶著無盡的愛憐,一霎不霎地凝視著他,看得那麼專注,似乎要將他的每一分每一毫都牢牢的記在心裡。

“……你乖乖的等著我,不要做任何傻事,要好好的活下去……”陳子均凝視著她,認真地說,“答應我。”

胡翹翹已經泣不成聲。

“答應我……”陳子均再次重複。

胡翹翹只能艱難地點了點頭。

而陳子均則是抵著她的額頭,他也已經說不下去了。

他沒哭,只是不捨和思念侵染了眼、刺痛了心。

最後,胡翹翹抬起頭,只是怔怔地望著他,望了很久,才輕輕吻住他的唇、深深的吮吸。

她要將他的味道牢記心間。

她只願與他風雨相依,執手不離,相守並肩,走過這山與水,走過這紅塵俗世,走過這歲月華年。

但,最終還是事與願違,要在這裡告別。

或許,此去一別,就是永恆。

但她無悔。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兩人都不曾有任何動作,彷彿化成了亙古不變的石像。

半晌後,陳子均終於鬆開了胡翹翹,轉頭看向伏羲,“除了放她離開之外,你還要起誓,絕不會在事後不會傷害於她,另外,河圖也需要留給她。”

伏羲沉吟一下,才平靜地回答:“我只能承諾,只要她以後不妨礙到我,我便不會特意去傷害她。至於河圖……女媧能煉製一個,便能煉製第二個,我也不會放在心上。但,若是她要來找我的麻煩,便不能怪我了。”

“好。”陳子均乾脆地應道,“你發誓吧。”

他知道伏羲的為人,只要發下誓,若非必要,不會自毀諾言。

片刻後,伏羲按照陳子均所說的許下了誓言,又淡淡道,“可以了嗎?”

陳子均並未猶豫,他再次深深地看了胡翹翹一眼,站起身。

伏羲淡淡的道,“器靈,你準備好了?若你還想和你的小娘子再纏綿一會兒,我也不介意再給你少許時間。”

陳子均沉默了幾秒,眼神讓人無法揣測,只是平靜地笑了笑。“罷了,長痛不如短痛。”

說完,他大步朝伏羲走了過去。

胡翹翹緊緊地盯著陳子均的背影。

無論如何,她要再多看相公幾眼。

她見到陳子均一步步的遠離她。

一步步地走近伏羲。

只是短短的距離,卻彷彿和她變成了兩個世界。

陳子均走到伏羲面前。

“開始吧。”

伏羲挑了下眉,不再說話,只是右手一動,手指隔空點在陳子均的眉心,臉上露出冰冷之容。

陳子均的命魂從身體中慢慢漂浮出來。

伏羲深深地吸了口氣,身體向前一邁!

頓時,如同是摺疊一般,他瞬間和陳子均的命魂合二為一!

在陳子均融入伏羲的體內的瞬間,伏羲的體內轟然的爆發出了驚人到恐怖氣息!

這一刻的他,體內的神力再次猛然增長,到了一個難以形容的強大程度!甚至遠勝於當初的夔虓!

“成功了!我真的成功了!”

緊接著,伏羲緊閉的雙眸猛然睜開,但很快,他的神情漸漸平靜下來。

“不對,還未完全成功……”他喃喃地道,“還需要一定的時間,我才能將陳子均和夔虓的殘魂剝離開來,到那時,我才能真正的融合夔虓的魂魄……”

與此同時,一聲悶響。

陳子均的身子重重摔在地上,南陽離火劍也隨之脫手而出,落在一旁,發出一聲哀鳴。

“相公!”

而在陳子均的身子倒下的一瞬間,胡翹翹的整顆心也隨著陷入了仿若亙古的漆黑死寂。

……

……

胡翹翹的世界一片漆黑。

在這黑暗之中,她茫然地前行。

忽然前方出現了一團朦朧而柔和的白光,照亮了一道頎長的身影。

“相公?”胡翹翹瞪大眼睛。

震驚和狂喜,立即淹沒了她。

陳子均清冷俊秀的面容上,那雙漆黑的眼,正無比溫柔地看著她,但眸底裡,卻蘊含著說不盡的痛苦和不捨。

“再見。”他輕輕的說道,“後會無期。”

話音落下之時,他悄然轉身,朝著黑暗內走去。

“別走!”

胡翹翹的心瞬間沉沒,伸出手,用力抓向前方,卻抓了個空。

不,相公,你不能走!

她拔足,用盡所有力量地追過去。

可無論她怎麼追,陳子均的身影卻依舊漸漸離她遠去。

沒入到黑暗內。

徹底消失。

“不要走——”

胡翹翹全身一震,猛地睜開雙眼,不知何時,已是淚流滿面。

“翹翹姐,怎麼了?!你又做噩夢了?!”

一個清脆而熟悉的聲音響起。

胡翹翹回過神來,微微抬頭,目光看去,正見到小青一臉焦急關切地望著她。

而她的兩隻手,正死命的攥住小青的手不放。

胡翹翹愣了一愣,慢慢坐起身,環顧四周,她發現自己正在京城的臥室中,她趴在陳子均的書桌上,而小青則是正坐在她的身邊。

“我……我怎麼會在這兒?”她有些茫然。

小青抿了下唇,輕聲說,“你忘記了嗎?昨天你突然揹著公子回到這兒,然後,你什麼也沒說,就暈過去了。”

“什麼,我揹著相公……”胡翹翹一怔,忽然抬頭,很是緊張地看著小青,“對了,相公呢?相公去哪了?”

她剛問出這句,驀地瞥到床上的陳子均,立即撲了過去。

“相公!”

陳子均靜靜地躺在床上,雙目緊閉,眼瞼下沒有一絲顫動,連呼吸的痕跡都難以察覺,整個人彷彿只剩下一具空殼,沉寂在無盡的黑暗之中。

“相公,相公?”

胡翹翹喊了好幾聲,見陳子均一動不動,腦子裡突然轟的一聲。

無數畫面如潮水般的湧出,流過她的腦海。

她想起來了。

徹底的想起來了,之前所發生的一切。

相公,她的相公,是真的被伏羲給帶走了。

或許,再也不會回來了。

這一瞬間,劇烈的心痛席捲了她,就像是整顆心被放在石磨裡,然後用力被碾壓成了肉泥。

眼前的世界在崩潰在旋轉。

她無力思考,腦海裡已經一片空白。

“那個,翹翹姐……公子他到底怎麼了?”小青猶豫了下,問道。

胡翹翹整個人跌坐回了床上,一句話也沒說,。

此時此刻。

一切對她好像都失去了意義。

他就是支撐住她整個世界的支柱。

但現在這根支柱消失了,她的世界也開始搖搖欲墜,快要崩塌。

“相公……我真的失去你了嗎?”

胡翹翹失魂落魄,心裡只是重複著這一句話,眼淚如失控般地流淌。

甚至連小青什麼時候離開房間都不知道。

小青又進來了,

她又離開了。

又進來了。

……

但無論多少次,胡翹翹都保持著原先的姿勢,一動不動,但臉上的淚水,仿若無窮無盡。

忽然,一條溼潤的巾帕遞到了她的面前,還冒著淡淡的熱氣。

“翹翹姐,你先擦一下臉,好不好?”小青的聲音低低地說。

胡翹翹終於抬起了頭,望著她,大眼睛裡噙滿了淚水,哽咽地道:“小青……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該怎麼做……他讓我好好的活下去,等著他回來……可沒有他,我怎麼才能好好的?我該怎麼做?”

“你知道嗎?沒有了他,我的人生就好像被挖走了一大塊,心都變得空蕩蕩的,我的世界裡沒有了他,所以我的世界也沒有了!我該怎麼做,才能好好活下去,你教我啊,你倒是教我啊?!”

小青的心也酸楚難當,她放下手中的臉盆,撲過去,緊緊地摟住胡翹翹,抽泣道,“翹翹姐,你別難過了,公子一定會沒事的,他、他那麼厲害……你別哭,別哭……他既然說了會回來,就一定會的!難道你還不相信公子的話嗎?哪怕是為了你,他也一定會回來的!”

胡翹翹的心頭猛地一顫!

她閉上眼睛。

良久後,才緩緩的睜開,原本黯淡的雙眸,突然重新煥出了一些神采。

如夢初醒。

“你說得對,謝謝你。”

是啊,相公說過,他一定會竭盡全力回到她的身邊。

他寧願犧牲自己來換她的安全,為了她,他一定在努力,一定還沒有放棄,那麼她自己,也要振作起來,不能在這裡尋死覓活。

至少,要好好照顧好相公的身體,和她答應他的一樣,好好等著他。

胡翹翹接過巾帕,認認真真地擦了臉。

見她恢復了少許精神,小青也鬆了口氣,又問:“翹翹姐,你下一步打算怎麼做?”

胡翹翹思考了下,慢慢地開口。

“我要——先回白崖村。”

她想,或許,只要回到白崖村,等到某一天的早上,當她睜開眼睛時,就會看到相公和過去一樣,捧著某本書坐在窗邊,旁邊的桌上有一杯氤氳熱氣的茶。

陽光從窗外投入進來,落在他的背後,為他鍍上一層淡金色的邊。

然後他抬起眼,靜靜地看著她,露出一個溫柔的微笑,慢條斯理地告訴她。

傻娘子,只是一個噩夢罷了。

到那時,她會撲進他的懷裡,從他手裡把書奪去後,直接丟到一邊,然後撒嬌做痴地把自己的頭伏在他的腿上,等他的手來撫摸她的頭髮。

就和過去幾年中的時光裡,他們所做過的很多次的那樣。

“我要帶著相公,回白崖村。”她放慢了語氣,聲音平緩而夢幻,像是告訴小青,又像是在對自己、對陳子均說一般。

“好,我陪你一起!”小青說完,又堅定認真地加了一句,“公子會回來的。”

胡翹翹轉頭,凝視著床上的陳子均,良久後,唇邊綻放出一個笑容,用力地點了點頭:“嗯,是的,他說過,他會回來的,那就一定會回來,我們等他。”

……

……

沒多久,胡翹翹和小青便帶著陳子均,回到了白崖村。

將陳子均安置在臥室後,胡翹翹便在屋子裡四處隨意的走著。

她看著眼前的一切。

心裡的難受又拼命地湧了出來。

這裡,到處都是相公和她曾生活過的痕跡。

她能記起和相公在這裡的一點一滴,一閉上眼睛,想到的全是他,一想到可能就再也見不到他,她就害怕無比。

害怕的人,會勇敢嗎?

其實,只有最害怕的人,才是最勇敢的。

因為他們太害怕失去,所以才會更加的勇敢起來。

……

轉眼便過了三天。

這三天中,胡翹翹幾乎是與世隔絕,她用河圖設下了結界,籠罩住屋子四周,讓人無法發現她們三人的存在。

以她如今的實力,連神通境的修士都無法窺破這結界,更別說白崖村的村民們了。即便是童正,也不知道她和陳子均已經回到了白崖村。

胡翹翹知道陳子均愛乾淨,便每天將屋子打掃得乾乾淨淨,天亮之後,她就會用溫熱的巾帕,替他仔細擦拭身子,再將他扶起,替他將頭髮梳理好,衣服整理一番。到了晚上再解開頭髮和衣服,然後她在他的身邊躺下,如平常一般,柔順地依偎在他微顯冰涼的懷中,和他一同入眠。

儘管陳子均的魂魄不在,但這具肉身以神力所鑄,並未有任何的變化,除了沒有呼吸與心跳之外,看上去和活人並沒有什麼區別,就像只是在沉睡一般。

這天傍晚,胡翹翹先給陳子均換上了一套新的裡衣,然後讓他躺下,她去架子上拿了一本書,在床邊坐下,笑吟吟地說,“相公,我念書給你聽啊?”

她捧著書,眉眼含笑,認真地讀了起來。

讀了兩頁後,她遇到一個不認識的字,下意識地問道,“相公,這個字怎麼念呀?”

沒有回答。

房間裡靜謐如死。

胡翹翹忽然怔住。

不知過了多久,書自她的手中滑落,啪嗒一聲,掉到了地上。

水色,已經侵染了胡翹翹的明眸。

“騙子……相公你是個大騙子……”

驀地,她趴在陳子均的身上,抽泣起來,“你說過,你會努力回來的……為什麼……為什麼都三天了,你還沒有回來……”

“呵,回來?”一個冷漠至極的聲音,陡然地響起,“你莫非是傻了,還是在說夢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