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做的一切,毫無一己私利,只是為了變得更強大,從而使得這個世界不會再一次面臨被毀滅的危機……而為了達到這目標,我就必須讓夔虓的魂魄恢復完整!”

即便有昊天塔之助,他強行鎮壓了夔虓的魂魄,卻始終無法磨滅掉對方的意志與神識,徹底煉化夔虓的魂魄,因此,他必須再獲得陳子均體內的那一小半。

“所以,陳子均,你若能理解我的用心良苦,便不要再抗拒了,讓我吞噬,而後同我一起守護這世間!”

語氣平緩了少許,伏羲注視著陳子均,淡淡道,“當然,你拒絕也不要緊,無非我多費一番功夫,親自動手罷了。”

“……看樣子,我沒有其它選擇。”

“沒錯。”

陳子均嘆了口氣,接著,他又看向院中那些正被痛苦折磨的凡人,“那麼,第二個疑問是,你曾說,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教,其次有立功。當年你曾創文字、傳八卦,傾心傾力、無怨無悔地教化眾生萬民……他們同樣敬仰你、崇拜你……難道你都忘記了?”

伏羲微微搖頭,“未曾有一刻或忘。”

“那這些人又是怎麼回事?”陳子均看著他,“你為何要讓他們受這樣的折磨?你難道不知道,凡人承受不起神力,他們中的絕大部分,都會死去!”

“我知道。”

陳子均怔了怔,“你知道?你知道為何還要這麼做?!”

伏羲淡淡地說:“自然是為了這個世界更好。”

陳子均氣極反笑,“讓凡人死去大半,是為了這個世界更好?他們信奉你,敬仰你,稱你為聖皇,你卻如此踐踏他們的性命!”

伏羲語氣黯然神傷了幾分,“我曾經以為,靠教化萬民,替他們開智明理,但是,當我被鎮壓在昊天塔之中時,我回憶了許多許多,才知道我錯了……”

“我想起在神魔大戰中,九頭相柳吞食十萬生民,共工怒觸不周山致天傾西北,淹死黎民無數——我才終於明白了一個道理,慈悲和憐憫救不了世界,唯有強者可以。”

“這世上,唯獨強者為尊,誰強,誰才有道理!凡人實在是太過弱小,我是要幫助他們變得更強,只要他們能成功開竅,便能活下來。”

陳子均的胸膛微微起伏,目光灼灼地盯著眼前這位昔日被冠以“聖皇”之名的神祇。他聲音冷沉,帶著譏諷:“凡人太弱?呵,所以,弱便該死,這就是你的結論?”

伏羲沒有迴避陳子均的質問,他平靜地頷首:“沒錯,弱便該死。”

不等陳子均反駁,他繼續輕聲細語地道,“弱與強,從來都是這個世界的自然法則,強者生,弱者亡,無可辯駁。過去我們心存憐憫,將凡人置於掌心呵護,殊不知正是我們的憐憫,讓他們失去了進化的動力,只會一味依賴我們,祈求我們的庇護。久而久之,他們便只會依賴,永遠無力掙脫卑微的命運。這與將他們推向死地,又有何異?!等他們熬過神力淬鍊,便會感激我的殘酷。”

陳子均突然扭頭,指著一個抱著患病的孩子,淚流滿面哭嚎的母親,冷聲地問道。

“那孩子才幾歲,他有什麼錯,就是因為弱小,便該死?”

伏羲目光深邃,語氣中帶著一絲悲憫,輕輕地說,“唉,要怪,只能怪他太弱小,無法承受神力洗禮,被淘汰也是無可奈何,只有強者,才有資格活下去,才有資格掌控自己的命運。”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我所行之事,並非出於惡意,而是為了激發凡人自身的潛力。優勝劣汰,適者生存。”

他看著陳子均道:“將所有的弱者淘汰之後,剩下的人類,便可以全部踏上修行之途,他們的子女後人,也將同樣成為強者,將來若再遇到魔族入侵這類似之事,他們也不至於面對魔族毫無自保之力。此刻忍一時之痛,將換來後世萬代安穩,他們非但不會恨我,以後還會感激我,明白我的苦心。”

伏羲的話讓陳子均腦中轟鳴,他怔怔地看著伏羲,喃喃道:“伏羲,你真的入魔了。”

他看出了,如今的伏羲,為了達成變強的目的,可以不惜任何代價可以採用一切手段。哪怕這世界的人死去九成九,他也不會再有半點動搖或是憐憫之心。

除了變強之外,其它之事,對他來說都沒有什麼意義,凡是擋路的,都要除去。

所以,伏羲與他之間,已沒有任何的退路和妥協的餘地。

“看樣子,你還無法瞭解我的良苦用心。”伏羲不以為意地笑了笑,“好了,我的器靈,問題已經回答完畢,現在說出你的選擇。”

“你要戰,那便戰吧!”陳子均猛地抬頭,雙眸內露出驚人的戰意,“想讓我束手就擒,絕不可能!”

“看來,你選擇了最不明智的那條路,那也罷,我就讓你知道你自己的弱小和愚蠢。”

伏羲嘆了口氣,身上的魔氣驀然翻滾,傳出轟隆隆的巨響,化作了滔天的音浪,配合著他的話語,形成了一股凌厲無匹的威壓。

與此同時,院中那些被神力折磨的凡人,痛苦的哀嚎聲愈發淒厲,其中一些身體較弱的,已然開始口吐鮮血。林清幾人也搖晃了幾下後,不支倒地。

只有胡翹翹還能勉強站立在陳子均的身邊。

她臉色蒼白,嬌軀搖搖欲墜,卻依舊倔強地站立著。縱然此刻的她無力改變什麼,但她也要站在這裡,與他共同進退。

陳子均皺眉,環顧了一下四周,說道:“不過,你也不會希望在這大世界內交手吧,否則這世界可能會被破壞殆盡,這應不是你所希望的。”

伏羲沉吟了下,點點頭,“也罷,那就再等三天,三天之後,我會製造出一個新的獨立小世界,用來承載這次的戰鬥。這三天時間,你也正好與這世界做個告別。”

陳子均冷冷道:“我是否應該對你說聲謝謝?”

伏羲微微一笑,“無妨,畢竟我們曾相處萬年,這點情分還是有的。”

說罷,他的身形漸漸沒入虛空之中。

……

……

等伏羲的身影徹底消失,陳子均嘆了口氣,捏了幾道印訣,抹去了在場所有人關於伏羲和自己對話的記憶。

林清第一個反應過來,“怎麼了,我的腦袋為何如此暈沉……”他揉著太陽穴,有些茫然,然後又問陳子均和胡翹翹,“對了兩位前輩,你們有辦法治療這瘟疫嗎?”

陳子均沉吟了下,說,“去取些水來。多一些,足夠這裡的人服用的。”

這祠堂內便有個水缸,裡面有大半缸水,立即有人將它搬了過來。

陳子均取出一朵造化玉蓮的花瓣,攥在手中擠出汁液,只一滴,滴入水缸之中。

等蓮液在水中溶開之後,他直截了當,“喂他們一人喝一小口。”

造化玉蓮消解不了神氣,但它有壯大和重塑肉身之效,而且藥性極為溫和,這些人的痛苦其實是因為肉身太過脆弱,經不起神氣的淬鍊和衝擊,有造化玉蓮替他們強化肉身後,存活率應該能大大提升。

“這樣就行了嗎?”和林清同來的兩名修士有些狐疑。

“好!”林清卻是很直接地點點頭,拿起一個葫蘆舀子,從水缸中舀起水,然後餵給了離他最近的一名病人。

幾乎是瞬間,那人原本漲紅的臉色變正常了,痛苦的呻吟和掙扎也停了下來,呼吸變得平緩了許多,看似是好了不少。

那兩名修士的瞳孔一下睜大,驚呆了。

宗門中那些擅長醫術和丹術的修士們這幾天殫精竭慮,不眠不休,也沒找到對症的方子。對方就這麼過來看了幾眼,滴了一滴不知道什麼靈藥的汁液,就治好了?

那病人爬起身,雙腿仍有些無力,努力穩住了身形,對著陳子均重重地磕了個頭,“多謝仙師,多謝仙師救命之恩!”又是一個響頭磕下,“仙師大恩大德,小人沒齒難忘!”

見到這裡,林清心中大定,信心也倍增,忙招呼另外兩人:“快去多找一些盛水的東西來,!陶罐、瓦盆,只要能盛水的都拿來!我們分開給他們喂藥!對了,還能動的自己站過來,排好隊,依次過來喝藥!”

眾人都行動起來,有幾人搬來了陶罐,從水缸中裝了水,分頭去別的地方喂病人喝,那些還能行動的患者乖乖排起了隊伍,每個人都過來喝了一小勺。

當然了,所有人的表現都是一樣的,當那勺水喝下之後,都感覺沉痾一空,渾身輕鬆得不敢置信。

方才那抱著孩子的母親也過來了,她小心翼翼地將一勺水給孩子喝下,見孩子睜開了眼,頓時又哭又笑,“寶兒,寶兒你終於醒了,你不會死了,嗚嗚嗚……”

緊接著,在場的患者都哭喊了起來,活下來的喜慶積滿了祠堂的院子。

胡翹翹眼眸溼潤,小聲說,“好了就好,好了就好。”

林清三人的手緊握成拳,深吸了一口氣,也幾乎要剋制不住激動的心情,呼喊出聲來。

而此刻,水缸中的水還有小半缸,恐怕還不夠整個鎮子的人使用。

林清突然扭頭看向陳子均,問道,“前輩,你這靈藥液還有多少?”

陳子均知道他的意思,他手中的造化玉蓮還剩兩三朵,當即全部煉成了藥液,裝進了幾個玉瓶中,自己留下一瓶,將剩下的全給了他。

“你們像方才那樣,榨出汁液混進水中,再喂患者喝下去,能救多少算多少吧。”頓了頓,他說,“若是數量不足,你們再稀釋一些,只要能保住性命就行了。”

“多謝前輩!我記住了!”林清用力點頭,立即發出訊號,召集青山宗的其他門人。

陳子均和胡翹翹對視一眼,不許言語,兩人也都知道彼此的念頭——不知白崖村此刻如何了?

“這裡既已沒事了,我和娘子回白崖村看看。”陳子均說完,便帶著胡翹翹,轉瞬消失。

“怎麼仙師這麼快就走了?”

“是啊,我還沒來得及答謝他呢!”

“唉,這可怎麼好……”

祠堂內的患者們這才回過神,頓時紛湧上前,對著陳子均方才站立之處深深拜倒。

“多謝仙師救命之恩。”

“仙師,我們一家老小的命都是你陳救的!日後我們全家都會為你祈禱,一願仙師能歡欣喜樂。二願仙師可求得大道。三願仙師心想事成,萬事如意……”

“我們家也是!”

“誰知道仙師名諱為何,如何稱呼?”

眾人茫然,但馬上有人說,“對了,方才仙師曾提到白崖村,我們回頭去白崖村打聽打聽,一定能找到仙師,再好好感謝他!”

“沒錯,正該如此!”

……

……

白崖村中,果然也是人人染疫,好在還沒鬧出人命。

陳子均找了個水缸,胡翹翹將缸內裝滿水,再滴入了造化玉蓮的汁液,而後,兩人挨家挨戶地送水。

村民們喝了水,精氣神都強了許多,沒多久,一些小孩子們甚至能下床亂跑亂跳了。

“先生\/秀才\/秀才娘子,你們怎麼回來了?”

他們紛紛地問。

陳子均和胡翹翹笑笑,隨口搪塞過去。

“這次真是多虧秀才了,沒想到秀才還會治病啊。”有人說。

“柳老漢你傻了吧,秀才娘子的病不就是秀才治好的麼,能不會嗎?”又有人說。

眾人都笑了,村中的婆婆嬸子們捧過來一籃籃雞蛋、一條條臘肉,往兩人的懷裡賽。

“秀才,秀才娘子,你們快收下這些。”

村民們性格淳樸,想不出別的感謝方式。

陳子均和胡翹翹沒有推讓,收下了。

後面兩天,他們原本打算待在原來的小屋中,安靜度過。

不料第二天,清平鎮上的不少鎮民就帶著禮物找了過來。

他們得知陳子均在白崖村後,也不敢打擾,只是遠遠地再三拜謝,留下禮物便離開。畢竟這被救的是他們的命啊,若是不放在心上,他們豈不是豬狗不如,這是要被戳脊梁骨罵的。

訊息傳開,來的人一波接一波,都是遠遠拜完,放下禮物便走,陳子均也無可奈何。

不過從鎮民們的口中,兩人也得知,林清他們已經將造化玉蓮的藥液送到了各個城鎮,各地的疫情都在好轉。

伏羲並未阻攔,陳子均倒能猜出一二,伏羲只是想讓凡人變強,至於此事,並不影響到他的目的,因此沒有多做干預。

這三天中,陳子均與胡翹翹一直待在一塊兒,沒有去見任何人。

只有童正會偶爾過來,和陳子均下一兩盤棋。

童正並不知伏羲之事,陳子均也沒告訴他。

他和伏羲的戰鬥,是遠超出老梧桐樹的層次,對方幫不上任何忙,就不必知道了。

這天夜間,夫妻倆並肩坐在院中,胡翹翹握著陳子均的手,將腦袋慢慢靠在他的肩上,眼睛望著頭頂的星空。

過了會兒,她不知想到什麼,臉上露出一個溫柔的淺笑,輕聲問道,“相公,我們以後要是有孩子了,該給他們取個什麼名字好呢?”

陳子均微微一笑,“我聽娘子的。”

胡翹翹皺了皺鼻子,小手在他的腰上擰了一下,“相公讀了這麼多書,還將這責任扔給我……不行,必須由你來取。”

陳子均沉吟了片刻,再看看胡翹翹,微微一笑,“嗯,弋言加之,與子宜之……琴瑟在御,莫不靜好……若是男孩,就叫陳宜之,女孩兒就叫胡靜好,如何?”

“陳宜之,胡靜好……陳宜之,胡靜好……”胡翹翹唸了兩遍,又怔怔出神片刻,才點了下腦袋,說,“嗯,我很喜歡。”

“三天時間已到,陳子均,你準備好了嗎?”

隨著聲音的驀然傳來,伏羲的身影突然出現在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