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里村,空無一人的街道上,上官紅宛如行屍走肉一般一步步地走著。

十年前,她擁有著幸福美滿的家庭,丈夫是一域之主,女兒乖巧可愛,尤其是女兒,身邊的人沒有一個不誇讚是個美人胚子的,上官紅每次聽見,眼角都會不自覺地彎成一個月牙。

肯定有奉承的成分,這一點上官紅清楚得很,她又不笨,但也是事實,畢竟她的閨女,就是實打實的好看。從曦瑤出生那天開始,上門求親的人就絡繹不絕,但是卻都被她給回絕了。

自家女兒何等條件,哪能那麼輕易讓人求過去?

不著急再等等看。

瑤瑤一輩子不嫁都行,我們一家人一直在一起不也很好嘛。

每次上官紅都是這樣說,每次,曦墒都是無奈地笑一笑,便不再多說,看向母女二人的眼中滿是寵溺。

這樣的日子因為魔族的突然到來,停止在了十年前,上官紅這輩子都忘不了那段時間。

靈鹿域以安靜祥和出名,界域內到處都是茂密的森林,各種源獸、動物在裡面生活,尤其是最中央的靈鹿臺,去過的人都稱之為仙境。

可現如今,那裡早就成為了一片廢墟,屍橫遍野,血流成河,空氣中佈滿了骯髒噁心的魔氣。

整整一年,靈鹿域所有軍隊盡皆戰死,靈鹿域彈盡糧絕,九大源獸之一的靈鹿不間斷地向其他界域求救,可除了蒼狼域為首的幾個界域以外,無一人幫忙,發出去的血書宛如石沉大海一般。

最終,靈鹿臺被攻破,靈鹿戰敗後硬撐著最後一口氣將本源交給曦墒,護送他們一家三口離開,開始了逃亡。

原本的生活,破碎。原本的家,變成了廢墟。

那年曦瑤才六歲,六歲的孩子身上,幾乎沾染了身邊所有親人的鮮血,原本時刻掛著燦爛笑容的臉上,佈滿了恐懼,眼神空洞,一言不發。

靈鹿軍大統領羅如雷在生死關頭擋在了曦瑤面前,被魔將魎單手掏出心臟,滾燙的鮮血噴灑在了曦瑤的小臉上。可哪怕到死,這名統領數千萬軍馬的鐵血男兒,仍是掛著溫柔的笑容看著自家的小公主,讓她別怕。

曦瑤的姥爺,上官家族的前任族長上官天成,以自身全部修為以及生命為代價,刻畫出傳送陣法送一家三口離開,上官紅至今還記得看到的最後一幕,是上官天成一臉慈祥地看著他們離開,而自己則是被撲過來的魔族殘忍分屍。

......

母女二人現如今過了十年的苦日子,但是上官紅每一天都很珍惜,因為她記得清清楚楚,她們身上揹負著的每一條人命。

總該有人替他們活下去。

當時,一家三口逃亡了足足三個月,曦墒已經不知道多少次透支生命去使用秘法了,可還是在即將到達玄鷹域時,被魔族給追上了。

夫婦二人商議後,上官紅被逼無奈答應了自己丈夫的計劃,上官紅流著兩行血淚,將本源封印在了自己寶貝女兒的體內,然後目送著相伴多年的丈夫毅然轉身向魔族追兵走去。

最終,上官紅遇到了前來救援的徐滄與夏仲皇,兩人的身上同樣滿是血跡,但大多數都是魔族的。在問清楚發生何事後,徐滄如發衝冠,不顧夏仲皇的阻攔前去營救曦墒。

可哪怕是徐滄,也沒能趕得上,只看到了曦墒的屍體。那一戰,四大魔將到了兩位,魅、魎,以及魔族族長魔雲的一個化身。那一戰,徐滄也同樣險些戰死,被魔雲化身突然出現在身後,偷襲得手,儘管他避開了要害,可還是就此變成了獨目。

所以對於徐滄,上官紅從來沒有什麼怨氣。蒼狼域位於魔界正東方位,玄鹿域位於正南,可他們來的卻比夾在兩域之間的玄鷹域還要快。

這是因為徐滄在得知玄鹿出事後,為了更快的前來救援,同時還要保證蒼狼域不被趁虛而入,徐滄別無他法,帶領眾人強行開路,從蒼狼域的通道一路殺進了魔界,不顧代價的將通道內掃蕩乾淨後,再從魔界趕到玄鹿域。

為了衝進通道,夏仲皇的摯友,龍騎鏢局上一任的總鏢頭慕容康修為盡廢,駐守通道的蒼狼軍也是元氣大傷,緊急從蒼狼城調來的二十萬軍馬也是幾乎全滅。

曦瑤一家逃亡了三個月,徐滄沿路追趕,同樣跑了三個月。當時魔族為了圍困玄鹿域,另外七條通道皆有魔族進攻,就是為了防止有增援到來,只有蒼狼域如此不惜代價。

被帶回蒼狼城的母女二人,拒絕了夏仲皇的邀請,而是想要在外城安安穩穩地過完餘生。也就是那時,上官紅請求眾人幫她封印住女兒的記憶,眾人面面相覷保持著沉默,畢竟這只是一個六歲的孩子,因為過去一年多的痛苦經歷,就不得不忘記過去的所有經歷嗎?

我們母女二人是玄鹿域最後的兩條命了,那些債,就讓我來記著吧,至於我的女兒,我只想她簡單地活下去。

這是上官紅對徐滄說的。

徐滄看了一眼那仍是,除了驚恐沒有其他任何反應的曦瑤,他點頭答應了。

從此,上官紅帶著女兒就這樣定居在了這座小小的村子裡,過了十年。而徐滄也成為了村子裡的夫子,同樣也是十年。

......

不知不覺間,上官紅走到了那間不大的饅頭鋪子門前。

她隱約看到,十年前同樣是她現在所站的位置,她牽著被封印了記憶的女兒,隔壁小飯館的門檻兒上坐著一位與曦瑤差不多年紀的男孩。

男孩衣著簡樸,坐在門檻兒上抱著雙腿,腦袋放在膝蓋上,歪頭看向兩人。

準確的說是看向自己女兒,而自己女兒也是紅撲撲的小臉,目不轉睛地看著男孩。

上官紅歷經那麼多事情之後,第一次笑了出來,只是笑著笑著,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珍珠,一顆顆地掉了下來。

真好的男孩啊,真好看,都快比得上瑤瑤爸爸了,要是之前有人帶著這孩子跟我提親啊,我指定答應。

上官紅那不自然的笑,引來了屋內的夫婦二人,男孩的母親看到二人的模樣,也不先開口詢問什麼,便拉著上官紅的手進屋先坐,有什麼事慢慢說,別哭。

上官紅又猛地笑了一下,帶出來更多淚珠。

就這樣,上官紅開始與張洋一家做起了鄰居,張洋與曦瑤,也一起相伴了十年。

只是現如今,漆黑的街道上空無一人,到處是白天百姓撤離時所留下的狼藉。

兩間不大的店鋪此時仍還開著門,像是在等人回家。

還回得來嗎?

希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