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花映春，一路繁花錦繡。宋搖歌穿過搖曳的花樹，神色如常走進宴廳。
彼時宴席還未開始。
她在來往的賓客中找到母親，丞相夫人拉著她落座：“做什麼去了，怎麼這麼久不見人？”
“方才走得遠，不小心迷路了。”宋搖歌隨意打哈哈。
母親自然不會懷疑她，隨口道：“乖寶兒，這裡是皇宮，不是咱們相府，下次可不許走那麼遠。”
“知道啦娘。”
宋搖歌手放在膝上，眸光不經意瞟到自已紅豔豔的蔻丹，光華流轉間，她忽然覺得那抹顏色鮮紅得像血。
她還是有些不安的。
畢竟死的人是謝宴謝旻，他們即使再不學無術，也是身份尊貴的皇子，如若事發，她與謝晗都不能全身而退。
正想著，殿外突然響起大太監尖銳的嗓音：“二皇子到——”
喧鬧的宴廳驟然安靜下來，宋搖歌猛然抬頭。
謝晗不急不緩地走進來，單薄的素衣襯得他瘦削，也襯出他清朗的風骨。他的臉仍是病態的蒼白，但眼眸很溫和，像被水霧矇住的山水畫，藏著山泉明月。
許是察覺到她的擔憂，他偏頭朝她勾起一個帶著安撫意味的笑，分外清致優雅。
有人在底下竊竊私語：“怎麼還把他喊來了？”
“鬼知道。要我說，萬為先前貪了那麼多銀子，苦了那麼多百姓，陛下對他這般遷怒，我就不信他沒在其中助紂為虐，得虧他是個皇子，還能撿條爛命。”
“噓，小點聲，這種事能拿到檯面上說嗎。”
“有何不敢？我堂堂正正做官，若連這點話都不能說，我看這朝廷……”
“好了！說你你還來勁了！讓你少吃酒你不聽！”
宋搖歌聽到這些閒言碎語，心中憤憤，又怕謝晗聽進去，下意識去看他，卻見他淡然穿過人群，走到一處角落落座，一片喧鬧裡他依舊是那麼沉默，一如當年。
與此同時，宋新靈兩手撐桌，霍地站起身:“舅母，我酒吃多了，出門透透氣。”
丞相夫人看她面頰透紅，點了點頭，挑了個身後的丫鬟：“讓碧蘭陪著你吧，不要走遠。”
“好。”宋新靈輕聲應下，在碧蘭攙扶下走出宴廳。
她感覺腳底輕飄飄的，彷彿踩在雲上。
花香四溢，無聲無息滲進心尖，勾起她內心深處的躁動。
這種怪異的感覺……
“碧蘭，”宋新靈剎那間反應過來，猛一抓住碧蘭小臂，瞳仁透出幾分驚懼，“酒有問題。”
方才有不少人向她套近乎，她酒量向來不錯，出於客氣，便回了幾杯。
怎料居然有人這麼大膽，竟敢明晃晃在這種場合對她下藥。
“酒有問題？”碧蘭嚇一大跳，臉色變了變，“小姐哪裡不舒服？”
“我身子好熱。”宋新靈雙頰似紅霞，說著便軟乎乎貼著牆壁往下滑，碧蘭眼疾手快地扶穩她。
饒是碧蘭再遲鈍，也意識到事情嚴重，急忙道：“小姐，奴婢去馬車裡給您取些藥。”
宋新靈身子越來越軟，眼下斷然不敢離人，她本想拒絕，但又一想，若沒有藥，她萬一徹底失智，指不定會做出什麼，於是弱弱地擺著身子：“快些回來。”
“是。”碧蘭二話不說跑去了。
馬車停的地方離宴廳還是有一段距離的，宋新靈貼牆蹲著，迷迷糊糊中一直盯著眼前石縫中兀然長出的那朵野花。
忽然頭頂一片陰翳，她虛弱地抬起頭。
只見視野裡不知何時多了兩名陌生的宮女。
宋新靈隱隱有些不好的預感，果不其然兩位宮女相視一眼，都露出了陰惻惻的微笑。
另一邊，皇后不滿地瞥了眼謝晗幾乎隱沒於角落的身影，隨手撥了下盤中糕點：“你怎將他邀來了？”
“人多熱鬧嘛。”容妃笑盈盈拈起一顆葡萄，抬眸慵懶一掃，“皇后娘娘，您不這樣覺得嗎？”
皇后壓著雍容中的慍怒，淡淡道：“再熱鬧，也比不上先前熱鬧。”
容妃聞言一怔，旋即笑起來，笑得花枝亂顫，日月無光:“皇后娘娘說得對，但人啊，總要往前看的。”
她話裡有話，皇后冷笑一聲，幸而她不算太蠢，適時地不再講話。
倒是一個小太監跌跌撞撞地跑進來，竟直接跪在了皇后面前：“娘娘，娘娘不好了！”
皇后轉過臉，耳下垂著的金珠微微一跳，人又恢復了平常的面色：“慌慌張張的，出什麼事了？”
“娘娘，南殿走水了！”
“走水”二字令眾人俱是一愣。
宋搖歌抬起眼，不由自主捏緊自已的裙襬，手心滿是汗。
時間緊迫，放火確實是最好毀屍滅跡的辦法了……
容妃臉色一沉，“噌”地站起身，長長的流蘇步搖誇張地晃起來，她厲色道：“可是什麼原因走水？”
“容妃娘娘，是先皇的藏書閣走水引燃了南殿，現在已經派人救火了。”
容妃一聽先皇的藏書閣，眼皮重重跳了一下。
這是她的生辰宴，偏偏先皇藏書閣走水了，饒她如今再受寵，此時也得掂量輕重。
皇后意味深長地掃她一眼，朝眾人和藹道：“別愣著了，都過去看看吧。”
＊
眾人趕到南殿的時候，火已被撲滅，地面一片水跡，濃煙散去大半，但那刺鼻的氣味卻在空中久久難以消散。
容妃用帕子掩鼻，見幾位侍衛戰戰兢兢抬出兩具燒焦的屍體，身子不由打了個顫。
“皇后娘娘，容妃娘娘，裡頭有兩個人……”
“誰？”她呼吸一滯，不禁用力收絞帕子。
“好像是四皇子和五皇子，不過屍身被燒焦了，奴婢也是瞧他們旁邊的竹葉金簪眼熟，才這般猜測的……”
“混賬東西！”誰知沒說完，王昭儀的耳光就落到他臉上，“亂說些什麼！”
王昭儀是謝旻生母，自然不肯聽這種話。
她衝上前，結果目光一落到燒焦屍身那支定發的金簪上，就慘叫一聲，竟然直接昏死過去了。
宋搖歌手指撥弄著腰間的水色系帶，眼看著這一幕，杏眸裡水光閃動。
這時，旁邊的草叢忽然響起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接著，宋新靈狼狽地從裡面爬了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