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晗回過頭,看到宋搖歌提著衣裙小跑到自已面前,眼眸撲閃著驚喜的光:“你腿傷好啦?我看你今天沒有拄拐。”

或許是此刻她眼中只倒映著自已的身影,謝晗心中一動,方才那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悶沉情緒散了大半。

他微微頷首,溫聲道:“嗯,好得差不多了。”

“那太好了。”起碼她還是幫謝晗改寫了一點點命運的,宋搖歌想。

但謝晗盯著她欣喜的杏眸,心中卻談不上高興。

他腿要好了,那她是不是……就不會再來找他了?

他先前可以依仗她的憐憫,那往後呢……

心臟猛地一縮,他指尖顫了一下,竟不敢再往下想。

宋搖歌全然不知他的心思,繼續喋喋不休,同他說著一些瑣事。

以往他總會耐心地聽她講,但今日不知為何,他似乎有些心事,明眼人都能看出他的心不在焉。

宋搖歌停住話頭,擔憂地看著他:“你怎麼了?”

“嗯?”謝晗這才回過神,朝她柔和地笑了一下,“無事,你方才說什麼?”

“……”宋搖歌狐疑地盯著他。

而這一幕落進宋新靈眼裡,便是另一番意思了。

宋新靈無聲嗤笑。

表姐果然蠢,二皇子顯然對她沒意思,她一個人說了那麼多,人家甚至連回應都懶得給她,即便她有那麼高貴的出身又如何,在外人眼裡還不是廉價又倒貼。

宋新靈唇角含一抹輕侮的譏笑,挪過目光,忽然身旁竄出一個身影,她甚至沒來及出聲,就被一雙手急急忙拽向無人處。

與此同時,松蘿從遠處跑來,對宋搖歌道:“小姐,夫人在那邊喊您呢。”

“母親喊我做什麼?”

“說是帶您見幾位小姐。”

每次重要的宴會,母親總會帶她認識一些名門望族之後,讓她同他們多交往,可惜前世自已不爭氣,並不明白母親的良苦用心,反而為宋新靈做了嫁衣。

但人總該吃一塹,長一智的。

宋搖歌沒猶豫,朝謝晗擺擺手:“我先去找我娘。”

“好。”謝晗點頭,目送她離開。

春日正好,她的裙裾衣帶隨風而舞,腰間珠璣環珮叮噹鳴唱,步步清音,活潑輕快。

她向來喜愛鮮豔的衣裳,今日卻穿了件淺綠色襦裙,十分素的顏色,但由於人過分靈動,因而在她身上只顯俏。

謝晗溫柔地笑著,緩緩移開眼,卻無意看到衛湛正一動不動地凝望著宋搖歌遠去的背影,神情若有所思。

彷彿被兜頭蓋臉澆了一盆冷水,他的笑容驟然一僵。

而另一邊,宋搖歌跟著松蘿走,結果在人群裡尋了幾圈都不見母親的影子。

“剛才夫人還在這的呀,怎麼一眨眼不見人了。”松蘿奇怪地四處張望。

“大概聊著聊著又走遠了吧。”宋搖歌沿青石小路一路向前,不知不覺兩人離人群越來越遠。

一直走到一座假山旁,突然她聽到宋新靈驚訝的聲音傳來——

“元昭公主?您何時回京了?”

元昭公主。

這四個字宛如晴天霹靂,宋搖歌頓住腳步,一瞬間從頭皮麻到腳底。

元昭公主是當今最受寵的公主,自幼體弱多病,常年居於岵州養身子,因此同宋新靈關係極好。

宋搖歌想起前世在冷宮的那段歲月。元昭公主喜愛搗鼓偏藥,經常派人去冷宮給她喂藥,讓她以身試毒。

後來她百毒纏身,痛苦地死在了謝晗面前,而元昭又重回岵州,過上了錦衣玉食的富貴生活。

“松蘿,你去那邊找。”

宋搖歌撩起眼皮,支走松蘿,一個人偷偷摸摸溜到假山後聽她們對話。

元昭公主道:“新靈,我知道你處境艱難,但這都大半年過去了,你怎麼還一點動作都沒有……”

宋新靈的聲音聽起來悶悶的,帶著濃重的鼻音:“如今我孤身一人,勢單力薄,怎能鬥過他們那麼多人?依我看,這種事情還是一步一步來,急不得的。”

元昭公主卻道:“你爹爹那般慘死,宋丞相正是愧疚之際,時間拖越久,他的愧疚越淺,對你越不利。你放心吧,如今我回京城,自會助你一臂之力。”

宋搖歌越聽越覺得怪異。

她其實一直疑惑,前世相府待宋新靈不薄,她卻攛掇謝昀抄斬宋家,當真只是為了皇后之位?

可如今自已並沒有招惹謝昀,皇后之位更是遙不可及,宋新靈應該沒有理由對她使絆子的。

聽她們的意思,爹爹會對宋新靈愧疚……難不成宋新靈父親的死另有其因?而那原因才是她對相府眾人恨之入骨的理由?

兩人說著聲音小起來,宋搖歌側著耳朵聽,卻什麼也聽不到,正要想著離開,一個身影便悄無聲息出現在她身後。

她沒有防備,一雙手便猛然捂住她的口鼻。

刺鼻的香氣襲來,宋搖歌瞪大眼,拼命掙扎了兩下,接著身子一軟,很快沒了意識。

“四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可是她自已送上門的啊。”謝晏合上藏書閣的門,急不可耐地壓上前去扒宋搖歌衣裳。

“你這麼猴急做什麼?這裡是藏書閣,又不會有人來。”謝旻抬腳走到榻邊,看見自已弟弟毫不憐香惜玉的手法,不滿地踹了他一腳。

這裡曾是先皇的藏書閣,先皇駕崩後,此處就很少有人來了,謝旻考慮許久,最後才決定將人帶到這裡。

“四哥我錯了。”謝宴笑眯眯賠話,可手下的動作一直沒停,“送到嘴邊不要白不要啊。”

他的手一路往上,就在觸碰到宋搖歌臉頰時,身下人霍然睜開眼,寒光一閃,她手中的銀簪就直直刺進他的脖子。

鮮血四濺。

謝宴甚至沒來及呼痛,就猝然倒在榻上。

黏膩的血液濺到宋搖歌腳上,她被滾燙的血燙得一抖,旋即按壓著體內漸漸升起的燥熱,蜷著身子往牆角縮了縮。

“阿宴!”謝旻衝上前,驚駭地輕輕一推,謝宴便轟然倒地。

明明剛才還笑著朝他賠話,可轉瞬間就……

“死、死了?”謝旻不可置信地蹲下身去看弟弟。

宋搖歌瞬間面色煞白。

她的手顫抖起來,慘然的目光落在自已手中的銀簪上,鮮紅的血正順著簪尖往下滴。

謝旻站起身,抬腳一步一步走向宋搖歌。

他眼睛紅到滲人,宋搖歌毛骨悚然,警惕地抬了抬胳膊,但方才那用力一刺幾乎用盡她所有的力氣。

她軟綿綿靠在牆角,身體似火在燒,她咬住唇,一邊難耐地忍受,一邊用力咬破自已的舌尖,疼痛瞬間席捲四肢百骸,令她登時清醒了幾分。

她握緊手中的簪子。

謝旻瞟到她的小動作,輕蔑地哼笑:“不自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