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謝昀和祁雲照輪流鬧哄哄折騰一番，時間便耽擱不少。
看天色已至下午，但雪並沒有減弱的意思，反而愈下愈大。
“看這雪落的勢頭，回京的路是不好走了。”祁雲照手搭在窗邊，望著蒼茫的天空，一聲無奈嘆息。
宋搖歌順著他的話放眼瞧去。
窗外雪花飛舞，茫茫雪風幾乎淹沒遠處的山影。
今年的雪比往年遲了一個月，恰好在冬至這日，紛紛揚揚地下起來。
宋搖歌坐在小矮凳上，抬眸睨著謝晗：“謝晗，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謝晗聞言，認真地思索片刻。
他並沒有刻意記過日子，他的生活過分單調，實在沒有記的必要。
所以想了想，他輕輕搖頭：“不知道。”
“笨。”宋搖歌毫不客氣地笑他，“今天是冬至呀，要吃餃子的。”
“冬至……”謝晗抬眼朝屋外瞥去，他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因而使他蒼白的面容便帶上一股悲憫的美。
大雪還在持續。
好像記憶中每年的冬至都會落雪，皇城被雪霧籠罩，有時候從宮女太監嘴裡還能無意聽到冬至的訊息。但現在他孑然一身，倒是徹底忘記了日子，他輕笑。
宋搖歌手肘撐在膝蓋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謝晗，你喜歡吃餃子嗎？”
猶豫了一下，謝晗微微點頭。
他素來不挑吃食，尤其是到了這裡之後，他腿腳不便，平日給自已隨便熬一碗湯粥，能維持著度日就是極好。
“那太好了，咱們今天就吃餃子吧！”宋搖歌一彎杏眼，梨渦深旋，滿臉興奮地開始招呼松蘿。
“……咱們？”謝晗敏銳地捕捉到她的用詞，眸中帶著疑惑。
“對呀。”宋搖歌起身拍平衣上的褶皺，“謝晗，借我用一下你的廚房唄。”
謝晗顯然沒料想到她的打算，那張溫潤清冷的臉上竟浮出一分僵硬。
祁雲照饒有興致地湊過來:“宋小姐要包餃子？”
“對。”
“帶我一個成嗎，我好冷好餓。”
“當然可以。”宋搖歌應得爽快，接著語氣一轉，面上露出狡黠的微笑，“不過嘛……”
“不過什麼？”
“不過祁公子要把那日送兔子燈時管我要的銀子還回來！”
“都過去多少天了，你還記著呢！”祁雲照一聽這話，頓時跳起來，漂亮的桃花眼裡寫滿驚恐，“宋小姐，你做人不能這樣，我……”
然而話沒說完，他便察覺到身後忽然投來一道幽幽的目光。
順著那道視線，他僵硬地轉過身，乾巴巴笑了兩聲：“二皇子，你聽我狡辯，我不是故意管宋小姐要銀子的，我有苦衷。”
謝晗偏過頭，漠然地“嗯”了一聲，沒再言語。
他一直都是這樣淡漠的表情，舉手投足流露出淡然自若的寧靜溫和，但不知怎的，這次宋搖歌居然從他清雋的眉宇間感受到了一絲壓迫感。
祁雲照似乎也察覺到這份壓迫，於是不情不願地開口：“我還，我還就是了。”
說完從自已繡著亮色花紋的腰包裡抓了一把，憤憤不平地朝宋搖歌攤開手掌：“喏，只剩這麼多了。”
宋搖歌撿起他手心裡躺著的唯一一顆碎銀，氣笑了：“祁公子，按理來說你不該缺錢的呀，你把錢都花哪了？”
“嗯……”祁雲照發梢跳了跳，少有地沉默了。
宋搖歌瞬間好奇起來，轉過眼，兩眼晶亮地盯著謝晗。
謝晗低頭對上她期待的眼眸，一時失笑：“他在南郊養了一群狗。”
“養狗？”
“嗯，多是些帶傷病的狗，治起來花費不少，他……”
“打住！”祁雲照霍地打斷謝晗，提高聲音，“宋小姐不是要包餃子嗎，咱們趕緊去廚房吧！”說著又警覺地瞪了謝晗一眼，“二皇子腿腳不便，就別跟著來了。”
宋搖歌被他緊張兮兮的神情逗笑了:“你這麼緊張幹嘛，喜歡小動物不是很正常的愛好嗎？”
祁雲照沒應聲，謝晗輕咳一下，繼續方才被打斷的話：“他坑蒙拐騙了不少世家子弟的錢財，結果被他們查到他拿錢是替狗治病，被嘲笑了一番，自那以後就不讓人提起這事了。”
“這不挺有愛心嗎，他們幹嘛笑他？”
“大概是那日他抱著病狗哭得太慘了吧。”
“……”宋搖歌不由將視線移到祁雲照身上。
原來這麼一個玩世不恭的二世祖會抱著一隻小狗痛哭流涕啊……
嗯，確實挺難想的。
祁雲照注意到她好笑的目光，黑了臉，頭也不回地跨出門。
“宋小姐身嬌體貴，想來也不適合包餃子，這種事情就交給我一個人吧！”
外面雪大，他走進院中，白雪剎那間淹沒他的身影，竟然有幾分決絕。
祁雲照雖然混天混地，但實際年齡不大，偶爾也會鬧點小孩脾氣。
宋搖歌聳聳肩，一臉無奈，喚上松蘿同跟去了廚房。
廚房是個低矮的茅草屋，風雪從縫隙裡肆意灌進來，毫不留情的寒冷，瞬間把宋搖歌凍得打了個噴嚏，頭上的珠翠跟著狠狠震了一下。
“小姐，這裡太冷了。”松蘿有點擔憂，“您的病剛好，萬一又受寒了可該如何是好。您回屋歇著吧，這些交給奴婢就好。”
“無事。”宋搖歌無所謂地擺了擺手，忽然聽到身後還有聲響，便回頭去看，結果居然瞧見謝晗拄著木杖跟了過來。
“你怎麼不在屋裡待著呢？”她急忙忙走到他面前。
“我來幫忙。”謝晗眼睫掛上一層雪花，垂眸看她。
她比他矮一個頭，說話的時候總是仰著臉，一雙杏眼水波流轉，看向他時總是含著笑意，顯出幾分嬌憨可愛。
“不行！”但有時候這張臉也會透著倔強，“這裡好冷，你回去！”
“不可以嗎？”謝晗輕聲問她，細聽來語氣中還有點忐忑。
宋搖歌盯著他無措的雙眸，遲疑了一下，語氣軟了：“那你……過來？”
謝晗點頭，衝她彎眸笑了笑。
宋搖歌無奈地嘆口氣，餘光一瞥，猛然看到祁雲照正蹲在灶臺旁，一臉生無可戀地看著他們。
“沒事，你們繼續聊，聊完了我餃子也就煮好了，你們直接等著吃吧，不用來幫忙的。”
“……”宋搖歌抱歉地上前去幫著生火。
謝晗在一邊接了冷水，將廚房裡僅有的白菜淘淨。
松蘿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心中無聲尖叫。
一個是她家錦衣玉食的大小姐，一個是玉葉金柯的二皇子，一個是玩世不恭的祁家二世祖，多麼尊貴的三個人！結果現在居然擠在這間破茅屋裡，冒著大雪，忍著寒風，生火的生火，洗菜的洗菜，儼然一副樸實的模樣。
怎麼看怎麼詭異啊……
這是你們該乾的活嗎！
松蘿渾身一激靈，注視著宋搖歌熟練的生火動作，心下奇怪起來。
真是活見鬼！她家小姐從未下過廚房，什麼時候學會了生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