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祁雲照再怎麼說身份也在您之下，平日不搭理他讓他忘乎所以也就罷了，可今日他都要騎您頭上了！”向燭為謝昀斟了杯熱茶，臉色陰陰沉沉的，“這樣放縱他，只怕他要無法無天了！”
“蠢貨，”謝昀嫌棄地瞟他一眼，拿起茶杯，緩步走到窗邊，“我算是明白為什麼交給你的事情總會被辦砸了。”
“……”
“京郊那處如今歸祁娉婷管，今日那麼多人在，真鬧大傳到父皇那邊，對我有什麼好處？”
“大皇子說得是，是奴婢考慮不周。”
謝昀冷笑，抬手將熱茶倒進手邊的鳥籠裡。
冒著熱氣的茶水猝不及防將籠中金絲雀從頭到尾澆了個透，滾滾沸水觸及雀身，金絲雀被燙得頓時上躥下跳起來。
但籠子那麼大點，它四處跳躥，卻屢次碰到冰冷的籠邊，直把自已撞得奄奄一息。
謝昀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幕，冷嗤一聲：“再讓他們蹦躂會吧。”
祁娉婷如今還是有點用處的。
只是……
謝昀長指沿茶杯邊沿轉了一圈，“砰”一下將它穩穩放到窗沿上。
只是宋搖歌對謝晗那般殷切，他怕是要使些別的手段了。
＊
另一邊，四人擠在廚房裡包餃子。
廚房並不大，四個人在一起有點擁擠，尤其當松蘿將放餃子的大板擺到面前時，幾人的手腳就更難施展開了。
宋搖歌臉凍得紅紅的，對這破落的處境卻習以為常，甚至一邊包著餃子，一邊同松蘿湊在一起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主僕二人都是一樣的跳脫，語調歡樂，為這寒冷的茅屋平添一份熱鬧。
謝晗定定地注視她，小姑娘眉飛色舞，一講到高興處就笑得前仰後合，右髻上定著的那支蝴蝶釵子便誇張地晃起來，好似真的活過來一般振翅欲飛。
她的開心是很純粹的，無關環境，無關身份，不擺任何架子，只在乎眼前，只有此刻。
謝晗不由勾起唇角，眼眸一片溫柔，宛若月華流轉。
屋外狂風呼嘯，急切地似要衝破小屋，寒風自四面八方席捲而來，幾人的手指都被凍得通紅，但就是在這樣惡劣的環境裡，他突然獲得了一份歸屬感。
在他被拋棄到這片荒廢的院落，已然平靜地接受自已的命運時，忽然有人強闖進來。
她沒有帶他走出凜冬，卻情願陪他共度嚴寒。
“想什麼呢？”忽然一股淡淡的清香漫來，宋搖歌湊近他，手指點點他手中的麵皮，毛毛領子襯著的白皙小臉滿是認真，“不許偷懶。”
說完笑吟吟地朝他展示自已包的圓滾滾的餃子：“看！我包的，可愛不？”
她鼻尖也被凍紅了，牙齒有點打顫，可即使如此，眼眸卻仍是亮的。
“可愛。”謝晗怔然盯著她興奮的小臉。
“什麼呀。”宋搖歌不滿意地撇嘴，“你別盯著我看，看我的餃子呀。”
謝晗無奈地笑了笑，垂眼落到她手心的餃子上，又重複道：“可愛。”
聲音如水般溫柔。
宋搖歌這才愉快地將餃子放到大板上，順帶看了眼幾人包的餃子。
松蘿包得最漂亮，白胖胖一個放在那裡，看著就十分可愛。謝晗之前沒接觸過這些，跟著她學了幾遍，上手也算快。
倒是祁雲照，這麼個不著調的貴公子，居然包得不輸松蘿。
宋搖歌好奇地瞅著他：“祁公子居然還會包餃子。”
“嗯。”祁雲照認真地忙活手下的動作，回她的話都顯得有些敷衍，“我平日裡會給狗包，它們很喜歡吃。”
“……”怎麼感覺他在罵人。
宋搖歌“哈哈”尬笑：“怪不得呢。”
交談間時間飛逝，四個人做事利索，很快大板上鋪滿排排餃子。
祁雲照和松蘿將餃子下了鍋，幾人便坐在灶臺旁等起來。
屋內很是安靜，柴火被燒得噼啪作響，火苗升起，周圍漸漸攀上暖意。
宋搖歌坐在矮凳上，吸吸鼻子，身周被火苗烘出柔柔的毛邊，她拽了拽謝晗的袖子，問：“謝晗，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那件事不是三皇子做的了？”
“嗯？”謝晗抱著一堆柴火走來，正要去添，猝不及防被她扯了衣袖，便低頭看向她。
“你讓祁公子找趙玉，是擔心有人對她下手吧。”
“是。”他默默把柴火抱遠了些，以防蹭到她，“怎麼問這個？”
宋搖歌探他的底：“我就是想問問，你知道是誰在追殺她嗎？”
謝晗搖頭：“不知道。”說完，便彎腰去添柴火。
他穿著一件月白色衣裳，身姿挺拔，皓月流光。或許是那張臉過於蒼白，而眼眸又過分淡然的緣故，他本就溫潤的氣質莫名多了種破碎。
宋搖歌並不喜歡這份破碎，這讓謝晗顯得遙不可及。
她忽地笑出聲：“你又騙我。”
他還是不會撒謊。
謝晗扭過頭，他此刻彎著腰，正好可以平視她。然後他就發現，小姑娘的眼眸亮閃閃，幾乎要點亮他的心火。
真的很奇怪，明明他們相處不久，她卻對他很熟悉，彷彿他們朝夕相處了很久。
可他不得不騙她。
或許也有他的私心，他不想讓她知道太多。
他衝她低低地道歉：“對不起。”
“沒事。”宋搖歌很快接受了他的道歉，打了個哈欠，往松蘿肩上靠去，半闔著眼睨他，“你不告訴我，我也遲早會知道。”
＊
一個時辰後，松蘿揭開沸騰的鍋，登時熱氣撲面，一片白霧騰昇。
白胖胖的餃子躺在沸湯裡，徐徐冒著炊煙一般的霧氣。
松蘿二話不說撈了餃子，分給幾人。
大概是餓了，幾個人也顧不上平日那套講究，直接端起碗坐在廚房吃起來。
天暗沉下去，雪勢未削。
冬日寒風凜冽，呼嘯的風聲如同野獸的嘶吼，幾乎震碎這座落於蒼茫大雪中的院落。
然而幾人擠在小茅屋中，身心卻鬆懈下來，眼中只有手裡冒著熱氣的那一碗餃子。
謝晗戳破一個圓滾滾的餃子，裡面被剁碎的白菜餡便露出來。
他廚房的食材不多，做出來的餃子味道寡淡，但這卻是這麼多天，他唯一吃到的一頓正兒八經的飯。
“好吃嗎？”宋搖歌舉著筷子問他。
“好吃。”他抬眸啞笑，眼中聚攏星星點點的光芒。
他曾嘗過無數美味佳餚，卻遠不及這碗冬日大雪中的餃子。
寒涼的冬天就這樣在騰騰霧氣中徐徐拉開帷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