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下午。
天空灰濛濛一片。
似乎隨時準備著向人間灑下眼淚。
東城,青雲片區,忠信廣場。
楊攀穿著一身黑色的服裝,他站在廣場上,注視著每一個前來追悼會弔唁的人。
在忠信廣場上,臨時搭建了一個靈堂。
雖然是臨時搭建的靈堂,但是做工材料都非常到位,沒有半點馬虎。
今天,是黎城“10.23事件”的集體哀悼日,整個黎城都瀰漫著傷感的氛圍。並且在今日,1836個遇難者的追悼會,將在黎城同時舉行。
追悼會大小事宜,所有的一切,均由山海盟公會全權負責。
山海盟公會不缺人手,他們有人數眾多編外人員,這些編外人員不是覺醒者,一般都是普通人,負責處理日常各種繁瑣的事務。
場地的話,是個問題。
畢竟這麼多個追悼會同時進行,黎城的殯儀館根本不可能夠用,遠遠不夠。
所以,山海盟公開徵集場地,為遇難者舉行追悼會,並且是有償徵用。
有的人會認為,要是用自已的場地來開追悼會,會沾上晦氣,不吉利。
而有的人則認為,幫助死者往生,這是一件功德無量的事情,哪來的晦氣。
還有的人會認為,所謂的晦氣、不吉利、功德,不過都是人類自已定義的東西,既然一切皆為虛妄,如如電,如夢幻泡影,那為何不率性而為呢?在能力範圍內,能幫則幫。
所以,當山海盟公會提出有償徵集場地時,出乎意料地,很多人主動提出免費提供場地。
於是。
今天一千多場追悼會,得以在黎城同步進行。
楊攀覺得山海盟公會也有心了,沒有搞一個集體追悼會,敷衍了事。有一說一,這才是山海盟公會的一貫作風,絕不搞虛頭巴腦的東西。
就好比現在網路上的輿論。
集體異變大事件已經過去三天了,輿論一直在發酵,對山海盟不利的言論越來越多……
以山海盟的絕對統治力,別說限制居民發言了,就算把所有發表不當言論的居民打包扔出城外,第二天黎城依然能正常運轉。
是的,山海盟公會對黎城有絕對的話語權。
但是,他們沒有動用通天的權勢去壓制輿論,他們甚至從來不會干預網路上的言論……
也正是這樣,楊攀才會對山海盟公會寄予厚望。
可惜的是,隱藏在暗處的敵人太狡猾了,短時間內,就連山海盟公會都沒有辦法揪出幕後的始作俑者。
……
兩排畫圈擺放在靈堂兩邊。
靈堂中間,放著一張黑白照片,是許楚欣的遺像。
照片中,許楚欣笑容燦爛,露出兩顆虎牙。
幾十個人身穿白色麻衣站在靈堂前面,他們是許楚欣的親戚。
人群中,兩個年過半百的老人傷心欲絕,楊攀一眼便能看出他們是許楚欣的父母。
母親哭得很傷心,身都沒辦法站穩,身邊圍著一眾安慰的親朋好友。
“天啊,為什麼要殺了我女兒啊?就算是變成了怪物,我也要養她一輩子……為什麼啊……”
許楚欣母親喊得很大聲,連遠遠站在外圍的楊攀都能清楚聽見。這句話,刺痛了楊攀的心。
許楚欣的父親扶著幾乎暈厥的妻子,低聲安慰著,他紅著眼眶,表情木然,他還沒有接受女兒離開了人世的事實。
他怎麼能接受?
一夜之間,疼了二十年的女兒,居然毫無緣由地離開了人!
漂亮懂事的女兒,居然變成了一個醜陋的怪物!
被厄運選中的可憐人,居然是他的寶貝女兒!
他根本無法接受……
……
儀式開始了。
這場追悼會,沒有遺體告別的環節,因為許楚欣的遺體早已不成人樣,水平再高超的入殮師也無法恢復其原貌。
前來弔唁的人們,只能在遺像前默默地獻上一束百合花。
除了許楚欣的親戚朋友,還有眾多黎城的居民前來弔唁。他們和許楚欣素不相識,也特意前來送這個姑娘最後一程。
無數的鮮花擺放在遺像臺的四周,遺像中的許楚欣,就像是鮮花叢中的公主。
她的人生,畫上了句號。
……
為許楚欣獻花後。
楊攀又回到了原來的位置。
這邊是青雲片區最繁華的地段,人員密集。
忠信廣場上,人來人往。
有的人停下駐足,為死者默哀。
有的人送上一束鮮花,祝願她一路走好。
有的人只是路過,漠然地望了一眼,便匆匆離去。
人的悲歡並不相通。
楊攀和遺像裡的許楚欣就這麼隔空對視,凝望著彼此,好像只有他們的時空是凝固了一般。
不斷有人在他們之間穿過。
他們周圍。
旁邊的馬路車水馬龍,寫字樓大堂不斷有上班族進進出出,世界依然在有條不紊地運轉著。
楊攀就這麼站著,靜靜地看著許楚欣的遺像,像一座雕像。
任憑時間流逝。
像是要把她的模樣刻進腦海裡。
——我會永遠記住你的,我也會把兇手揪出來,你放心吧。
……
傍晚4點。
追悼會已經結束了。
親朋好友陸續散去,許楚欣的父母也離開了。
天空下起了小雨。
楊攀沒有帶傘,也沒有躲雨,他依然直挺挺地站著,任憑雨水滴落在身上,
一把黑色的雨傘,出現在楊攀的頭頂。
楊攀轉過頭。
發現撐傘的人是西柚。
“你怎麼來了?”楊攀的聲音有些沙啞。
“我……我也來參加追悼會呀~”西柚有點臉紅,她解釋道:“我剛才也去獻花了,你沒看到我麼?”
“哦,不好意思,確實沒有看到。”
“好吧~”
西柚沒有再說話。
她默默地撐著傘,陪楊攀站著。
……
晚上十一點半。
西柚已經離開了,她有任務需要去處理。按西柚自已的話來說,她是忙裡偷閒來參加這個追悼會的。
現在,忠信廣場上,工作人員已經開始拆除臨時搭建的靈堂,以及把花圈等物品裝上貨車運走。
過了夜裡十二點,廣場需要恢復正常。
畢竟。
這裡是人來人往的廣場,不是殯儀館。
唯獨那些鮮花,以及被鮮花簇擁的遺像,還留著,沒有被清理。
經過許楚欣父母的同意,遺像會保留在一段時間。也許,他們也希望女兒能被更多人送別,路上才不會那麼孤單。
儘管,還不斷有前來弔唁或者送花的人們,但是追悼會已經徹結束了。
是的,儀式結束了。
過了今天,所有人還是會迴歸到自已的生活中去,慢慢地開始遺忘許楚欣。
直到最後,再也無人提及她的名字,就好像她從來沒有存在過在這個世間一樣。
除了她的父母。
兩位傷心的老人,餘生都將帶著這份沉痛,直到進入墳墓。
……
直到工作人員把靈堂拆卸完畢,並且所有的相關物品都已裝車運走。
在忠信廣場上,依然還有不少居民逗留,他們手捧鮮花。
這群善良的人在為許楚欣守夜。
遺像臺前,點燃了許多白色蠟燭。
從遠處望去,那些跳動的火苗就像點點星光。
楊攀從下午兩點站到了現在。
而他一直在等的那個男人,由始至終都沒有出現。
張柳風,沒有來出席許楚欣的追悼會。
之前哭得要死要活,又是扇自已耳光、又是捶頭、又是咒罵自已,現在卻連葬禮都沒有出席……
他是在害怕什麼?
既然沒有在他身上找到任何證據,連山海盟公會都拿他沒辦法,那他怕什麼呢?
還是說他於心有愧,無法面對許楚欣,無法面對許楚欣的父母?
畢竟,是他親手把許楚欣變成了怪物。
所以他不敢來參加追悼會?
即便……現在還沒有證據,坐實張柳風的罪名。
不過楊攀相信,證據會有的。
一定會有的!
至於什麼加入公會,這事就先擺到一邊去。
在沒有拿到證據之前,他會跟張柳風死磕到底。
其實。
在張柳風身上,有一個問題的答案,楊攀真的很想知道,這是一個只有張柳風才能回答的問題。
下次。
見到張柳風,楊攀一定要問他這個問題。
他真的非常想要知道答案。
楊攀抬起左手。
放在面前,攤開。
掌心裡是一張小紙條,上面寫著兩行字,字跡娟秀中帶著幾分銳利。
昨晚在天台,陳曦走的時候,她把這張紙條塞到了楊攀手裡。
她什麼話也沒說。
楊攀只記得她的手很柔軟、很冰涼。
紙條上。
只寫著一個地址,以及一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