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柚的舉動,無疑是驗證了楊攀突然冒出的念頭。
楊攀立馬站起身,他現在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西柚到底會告訴他什麼。
只不過,看西柚表情,大機率不會是好事。
西柚不擅長隱藏自已的情緒,都直觀地體現在臉上,
楊攀默默地做好了心理準備。
“我出去一下。”
楊攀和在座的其他人簡單交代了一句,便在周圍驚呆了的眼神注視下,跟在西柚和陳曦後面走了。
楊攀他們突然離場,桌上剩下的三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一臉茫然,搞不清楚狀況,怎麼說走就走了?
“哇,你們看到沒有?看到沒有?他們上樓了!”隔壁桌的胖子衝著大雄這一桌喊,他是隔壁班的同學,幾人都相互認識。
胖虎很不爽地說:
“我們有長眼睛,不需要你講解。”
碳頭低著頭,心裡很不是滋味,一般電影裡才有的狗血劇情,此時似乎發生在他身上了……
胖子之所以激動,是因為這棟樓除了一樓是餐廳以外,二樓直到頂樓,都是日租房。
這種日租房十分簡陋,只有一張床,其餘啥也沒有。衛生方面也不咋地,不過,也有一個所有大學生都無法拒絕的優點——便宜。
或者說,廉價。
但是,就是這麼物美價廉的日租房,很多人都從來沒有機會去體驗一番。
“臥槽,攀少一挑二啊!真牛逼!”隔壁桌,一個滿臉青春痘的男生羨慕地說。
旁邊的戴眼鏡的男生,也發表了意見:
“以攀少的品味,應該不會選這麼差勁的地方吧?”
胖子故作姿態,表情誇張地說:
“你懂什麼,乾柴烈火,噼裡啪啦,再艱苦的環境也是能克服滴!”
“難受啊!唉!自已女神居然在幾十塊錢破爛小旅館,把青春獻給給了另一個男人,想到就難受,哈哈哈!”那個滿臉青春痘的男生,一臉幸災樂禍的樣子。
那冷嘲熱諷的腔調,顯然是故意說給聽碳頭的。剛才不是和校花學姐在一桌吃飯,春光滿面的麼?讓你得意。
碳頭暗戀大三學姐,以及準備禮物表白的事,早就被傳開了,別說同一個班,甚至隔壁班的學生都有所耳聞。
背地裡,不少人都嘲笑碳頭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都等著看笑話呢……
不過,像這樣擺在明面上的譏諷,碳頭還是第一次遇到。現在他不知道是該氣憤,還是該難過。
碳頭有種無所適從的感覺,感覺身體被掏空。
胖虎突然一拍桌子,站了起來:“你他麼最好別太過分了!”
成盒也站了起來,一臉怒火。
這個男生說的話陰陽怪氣,連傻子都聽得出來不對味。
這不是妥妥地噁心人麼?
自已兄弟,自已關起門來說幾句就算了。但是,兄弟被別人欺負,拳頭必須一致向外。
“算了算了……”眼看兩人就要和隔壁桌動手的樣子,碳頭趕緊勸架:
“沒多大事……”
隔壁桌的幾人見胖虎和成盒動怒了,也沒有再繼續說陰陽怪氣的話。
“哈哈,開個玩笑而已嘛,別較真……”
他們也不敢繼續把事情鬧大,畢竟都還是學生,逞口舌之快,被記個大過就得不償失了。他們只是管不住嘴,但不是沒腦子。
“警告你們,不懂適可而止的話,大家都沒好果子吃。”胖虎放出了狠話。
隔壁桌的幾人不說話了,面面相覷。
“來吧來吧!”
碳頭拉著大雄和成盒重新坐下:
“沒必要較真,來來來……喝酒……”
胖虎給碳頭倒酒,“別放在心上,不用理那幾個傻吊。”
“對,不用管他們。”成盒也拿起來酒杯。
“唉,沒事沒事,哈哈哈……”碳頭努力擠出笑容,雖然淪為笑柄讓他很不爽,不過,還有兄弟力挺自已,碳頭已經很滿足了。
飯桌上。
沒人說話,都在悶聲喝酒。
三人的心情像是坐過山車一樣,先前在山頂,現在到了谷底。
剛才明明還好好的啊?
幾人和校花學姐談笑風生,還把學姐逗笑,樂得不行。
不僅如此,學姐還給他們倒酒夾菜呢!
就像是好朋友一般。
而現在。
彷彿從美夢醒來,被重新拉回現實。
三人都有這種感覺。
如夢初醒。
……
天台。
老舊的燈泡散發著橙黃色的燈光。
西柚和陳曦站在一起,楊攀靠在護欄上。
“確定完全排除了他的嫌疑?”楊攀不甘心的問了一遍,他的臉色不太好看。
西柚已經把調查結果告訴了楊攀,其實她也沒想到會是這種結果,所以看到資訊的時候,才會悶悶不樂。
“是的,這個張柳風,我們的調查人員目前查不到他身上的任何疑點,同樣,他的手機裡,也沒有發現任何線索……”
那個男人身上……沒有任何疑點和線索?
怎麼會是這種結果……
晴天霹靂!
楊攀沒有想到,等來的居然是這種結果,和他所期望的發展方向,簡直是一個天一個地。
這種落差感,讓他一時間難以接受。
西柚看著備受打擊的楊攀,有些擔憂。
而她邊上的陳曦,微微皺著眉頭,眼神中竟然也有幾分擔憂之色。
楊攀皺眉思索片刻,問道:
“會不會是因為他察覺到危險,把所有證據刪除了?”
“這種情況其實也有考慮進去的,我們把手機交給了技術部門處理,即使刪除了證據,技術人員也能恢復,但是依然沒有從手機找到任何證據……”
“測謊之類的手段呢?嘗試過嗎?”楊攀依然不死心。
“也嘗試過了,由第一小組的成員負責執行,他擁有天賦【真心話】,使用這個天賦的話,目標人物是無法撒謊的,準確率百分百……”
楊攀心底生出一陣無力感。
怎麼可能?
系統記錄的畫面絕對不會出錯,那個男人的確收到了一條奇怪的簡訊,這是千真萬確的事情。
那麼……
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不,不對。
楊攀反應了過來。
哪裡都沒有出問題。
是張柳風把自已隱藏得太好了,以至於在他身上找不到任何破綻。
還把楊攀視為證據的資訊,也透過某種途徑隱藏起來或者處理乾淨。
包括他能透過測謊。
這就能說明,張柳風早就做好了萬分充足的準備!
這樣。
也反過來證明,那條指向張柳風的線索絕對沒有問題。
那個男人……
遠沒有自已想得那麼簡單。
那條消失的資訊,其實就已經能說明一切。
但是現在。
那條資訊只有楊攀一個人看到過。
全世界,只有楊攀一個人百分百認定張柳風有罪。
真的非常諷刺。
原本以為,把線索拋給山海盟公會之後,就可以高枕無憂了,甚至把一鍋端的大結局都腦補出來了。
結果卻和想象的結果正好相反。
別說一鍋端了,甚至都無法給張柳風定罪。
再一個,這次把張柳風抓回來盤問,卻沒有得出任何結果,這無疑是打草驚蛇了,往後,張柳風只會越發小心謹慎,更難抓到他的把柄!
這樣的結果,簡直太可笑了。
“你們還會繼續跟蹤調查這個人嗎?”楊攀問。
西柚搖搖頭,“呃……其實中隊長已經徹底排除了張柳風的嫌疑,所以沒有安排人員暗中監視的……”
楊攀木然地點點頭,無聲地嘆了一口氣。
山海盟公會居然……
徹底排除了張柳風的嫌疑。
可是,他明明就是參與者啊!
楊攀莫名地生出一股怨念。
——這個山海盟公會,也不過如此,不過是徒有虛名罷了!
隨即。
他驅除了心中的怨念。
換位思考一下。
假如在沒有任何證據的支援下,自已會輕信一個陌生人的話嗎?
很難相信。
同樣,沒有任何證據支撐的情況下,那對山海盟公會來說,就是空口無憑。
這叫別人如何相信?
“楊攀,我也相信你,只是對於這件事,我也無能為力……”西柚一臉歉意,好像做錯了事一樣。
楊攀知道這並是西柚的問題,她只是一個普通的隊員,她也只能聽從命令。
他撐起勉強的笑容:
“沒事啊,你也是奉命行事,我理解的。”
“再一個,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下,神仙來了也沒辦法,總不能憑我一句話就給他定罪吧……”
一陣沉默後。
西柚開口道:
“其實這兩天,關於集體異變大事件的調查也有了一定的進展,你想聽聽嗎?”
楊攀點頭。
西柚打起精神:
“好,那我就從頭說起吧……”
“我們有一個專門研究怪物的部門,他們在對某一具怪物屍體進行解剖時,無意中從屍體內發現了一個精密的容器。”
“後來經過驗證,集體異變大事件中,每一具怪物屍體的體內都這個容器。”
“這個容器就是同時異變的關鍵麼?”楊攀加重了“同時”兩個字的讀音。
“是的,簡單來說,這個容器只有針頭般大小,可以被遠端操控,你應該能猜到答案。”
楊攀說出了自已的猜想:
“這個容器裝著某種病毒,並且可以操控容器同時注射病毒,這樣就成功製造了集體異變。”
“你果然很聰明,基本都猜對了。”
楊攀眯了一下眼:
“這麼說,容器裡裝的……不是病毒?”
“是的呢,經過分析,容器裡裝的不是病毒,而是某種特殊血液。”
楊攀知道,怪物的血液無法讓人類異變,因為怪物和人類的血液是相互排斥的狀態。
但是現在,有人不知道透過什麼辦法,搞出了一種特殊的血液。而一旦注射這種血液,人類就會發生異變。
楊攀問道:
“那是透過什麼途徑,給這三百多人植入這個注射容器呢?”
“是透過一種非常原始的方法,這些容器被放置在各種公共區域,比如共享單車的座位、公交車的桌椅、電影院的桌椅,商場按摩椅……”西柚解釋道。
“居然是用這種原始的手段……”楊攀有些訝異。
在楊攀還沒有穿越過來前的那個世界,他記得新聞就曾經報道過,有些艾滋病患者報復社會,就會採用這種原始的手段傳播疾病。
不過,沒有使用精密的容器那麼先進,只是單純用針塗上血液,然後把針藏在腳踏車或者摩托車的坐墊上……
這種途徑很原始,而且,當了解傳播途徑之後,也很容易進行有效防範。
那只是目前來說。
如果對幕後主腦放任不管,給他們時間研究出效率更高的傳播途徑的話,情況就完全不同了,比如空氣傳播……
楊攀內心深處,一陣寒意襲來。
如果真到了那時候。
人類將不復存在。
整個藍星,將會變成怪物星球。
太恐怖了……
“監控沒有拍到人嗎?”楊攀問道。
“沒有拍到,嫌疑人特意避開了監控區域,或者選擇監控損壞的區域放置注射容器。”
西柚頓了頓,接著說:
“對於這個,其實我想說是,張柳風並沒有條件去佈置注射容器,因為這幾個月,張柳風都是準時上下班,下班就買菜回家,週末和女朋友出去玩……”
又是一個佐證張柳風沒有作案條件的證據,赤裸裸地擺在了楊攀面前。
“我明白了。”楊攀手撫額頭。
也難怪山海盟會排除張柳風的嫌疑,因為他身上確實沒有任何疑點。這些證據擺在楊攀面前,連他自已都感覺無從下手。
如果沒有系統記錄的影片,他一定會認為自已是看錯了,或者說離譜一點,他寧願相信自已產生了幻覺。
因為這麼多證明張柳風沒有嫌疑的證據擺在面前,必然會讓楊攀懷疑自已……
但是現在不一樣,楊攀有系統記錄的影片作為佐證,這一點,無論現實有再多的證據,也無法覆蓋他心中的鐵證。
其他證據可以偽造,系統記錄的影片無法偽造。
所以,楊攀堅定地選擇相信自已所聽到的以及所看到的。
那天張柳風在放映廳裡喊出的話。
這就是鐵證!
那條上家發給張柳風的資訊。
這就是鐵證!
因為害怕暴露,張柳風提前把資訊處理乾淨。
這就是鐵證!
只不過,這些都是楊攀心中的鐵證。
他無法證明……
“對了,許楚欣,那個放映廳……裡的女孩,她的追悼也會在明天舉行,要不……我把地址發你?”西柚有些猶豫,她不太確定楊攀是否需要。
昨晚在江邊散步,楊攀和西柚聊了很多,其中就包括在放映廳裡發生的事,也包括自已做噩夢,想去看心理醫生的事。
楊攀對許楚欣的愧疚,西柚是知道的。
雖然她也有安慰楊攀說,這不關你的事,她已經變成怪物了,但是心理創傷並不能透過講道理就能讓對方痊癒。
要是所有人靠他人安慰幾句,講幾句大道理,就能從創傷中走出來的話,那就不會有那麼多人有心理疾病了。
道理誰都懂,當身在其中的時候,就會明白,並不是想象中那麼容易。
這就是所謂的當局者迷。
西柚想法很簡單,也很單純。
心病還須心藥醫。
去送許楚欣最後一程,可能對楊攀來說也是一種放下,讓這件事暫時告一段落。
楊攀點點頭。
那個女孩的追悼會麼?
原來,她叫許楚欣啊……
也好。
去送她最後一程吧。
……
天台。
只剩下楊攀一人。
西柚和陳曦已經走了。
幾分鐘前,楊攀主動提出想在這裡靜一靜,反正他和舍友的飯局也差不多到尾聲了。
楊攀在宿舍群裡發了資訊,讓舍友們先撤,不用等他,不然宿舍關門了,就回不去了。
後山這裡地勢高,在樓頂幾乎可以俯瞰整個茱江大學。一棟棟教學都黑了燈,筆直的校道邊上種著兩排紫荊花,晾滿衣服的學生宿舍,游泳館水池裡的水微波盪漾……
現在馬上就11點了,臨近關門的時間點。
楊攀能看到不少學子正抓住時間的尾巴,在關門之前,趕回宿舍。
當然了,也有成雙成對的情侶在慢悠悠地走。
最好就是宿舍鎖門了,回不了宿舍。
“叮——”
手機振動。
西柚把追悼會的地址發過來了。
夜風吹過。
楊攀腦海裡莫名浮現出一個畫面。
在空無一人的放映廳裡,許楚欣抱著腿蜷縮在座椅上,她把臉埋進了雙膝,輕聲哭泣。
“為什麼我會變成怪物啊?”
許楚欣一邊哭,一邊喃喃自語。
“為什麼我會變成怪物啊?”
那帶著哭腔的話語,直擊楊攀的內心。
“為什麼我會變成怪物啊?”
……
楊攀心底一陣絞痛。
許楚欣的問題,他不知道怎麼回答。
你命不好?
你倒黴?
你遇人不淑?
或許這個問題根本沒有答案。
關於自已的最深層的內心想法,其實楊攀是知道的,自已之所以這麼賣力想要揪出幕後黑手,無非就是想給許楚欣一個交代而已。
這是他唯一能給許楚欣做的事。
這件事,卻被他搞砸了。
別說幕後組織沒有揪出來,就連什麼證據都沒有找到,還打草驚蛇了。
有一種摸了一副好牌,卻打得稀爛的感覺。
他無法釋懷。
隨後。
張柳風那張蒼白的臉,也隨即浮現在楊攀腦海裡。
他帶著鄙夷的笑容,滿臉得意:
“看啊,你知道是我乾的又怎麼樣,你拿我沒有任何辦法!”
“你的證據呢?你的證據在哪裡?”
“誰會相信你的話呢?”
“下次我再幹一票大的!萬人集體異變,整個黎城都會變成煉獄!哈哈哈!”
“可悲,真可悲!。”
“哈哈哈!”
……
楊攀握緊了拳頭。
憤怒的火焰在他心中燃燒。
不過很快,那團怒火便消散了。
憤怒。
只是無能的狂怒罷了。
他鬆開了拳頭。
過了一會……
楊攀突然笑了。
目光卻變得無比堅定。
此刻,他的內心只剩下一種感覺,是那種把所有一切都豁出去的決絕!
楊攀知道,自已要做點什麼,也必須做點什麼!
哪怕自已只是個小卡拉米!
哪怕自已很慫!
哪怕自已總是想著多苟一天就賺一天!
即便這樣。
他也必須要做點什麼!
此刻。
楊攀下定了決心。
無論結局如何,他都會給許楚欣一個交代。
楊攀動身下樓。
——既然只有我一個人認為你有罪……
——那麼,就由我來親手找到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