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牢。

牆壁上的油燈裡冒著如豆般的光,有陰冷的風吹進來,火焰東倒西歪,在凹凸不平的牆上投下大片的陰影。

何定延盤膝坐在地上。

他在等。

等有人來將他帶出去,等著赴死。

他不怕死。

就怕.....

他使勁的搖了搖頭,企圖將腦海中那不好的念頭給驅散出去。他安慰自已小師弟宗越是大周最年輕的狀元郎,連師父都誇他聰慧過人。

那麼他一定不會來的,對吧?

問完又覺得可笑。

宗越一定會來的,他那麼重感情的一個人。

當年為了炎鐸......

何定延等了又等,只聽到外邊傳來了動靜,有腳步聲,鐐銬聲和說話聲,很快就又歸於平靜。

死一樣的寂靜流湧而來。

何定延騰的一下從地上跳了起來,他抓著鐵欄杆,對著外頭大喊,“來人,來人啊……”

外頭有光透過氣窗斜斜的照了進來,光束裡有飄浮不定的浮塵。

時間到了,他卻沒有被帶出去斬首。

他梗著脖子大吼大叫,脖子上青筋暴起。

“炎鐸,炎鐸,有種你就殺了我.....”

“炎鐸,你會後悔的。”

“你一定會後悔的。”:

暗牢裡空空蕩蕩,愈發顯得他的聲音緊繃而緊張,迴音鋪天蓋地的席捲回來。向來面不改色的何定延面色蒼白,緩緩的癱坐在了地上。

他的嘴裡喃喃的念著。

“小師弟,你不要來。”

“你千萬不要來.…”

“他是騙你的,他是騙你的..…”

……

“這位夫人,行行好,給點吃的吧.……”

芷瀾剛買完菜往回走,誰知半道上蹦出了個叫花子直往她身上靠,她嫌惡似的瞪了他一眼,下意識的往後躲去。

\"去,去,一邊去。\"

她揮手趕人,誰知那叫花子卻嬉皮笑臉的貼了過來,嚇的她幾乎要叫出了聲,就在她要叫出來的時候,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了過來,所有的聲音都堵在了喉嚨口。

“芷瀾姑姑,是我。”

芷瀾知道幾人現下的處境,四下看了看,繼續尖聲道:“你走開,你再不走開,我可以叫了啊。”

宗越趁著這個時候,急聲道:“芷瀾姑姑,你跟母親說一聲,大師兄待我恩重如山,我不能因為我的事情而連累他丟了性命。無論如何我都去救他的。”

芷瀾的眼裡有了慌亂之色,她下意識的抓住了宗越的手臂,然後拼命的搖頭。

\"不行,不可以,你好不容易才逃了出來,你這樣回去會死的。”

宗越抓著她的雙臂,眼神堅定。

“芷瀾姑姑,你相信我,我不會有事,也不會讓自已有事的。等我進了宮,你帶著母親和青衍便出京去吧,找一個僻靜的地方過日子,等時機成熟了,到時候我去找你們。”

芷瀾心裡慌的厲害,她的眼底有了淚,眼前一片模糊,唯獨抓著宗越的手不鬆。

宗越是她看著長大的,論情分相當於她半個兒子,她怎麼捨得看著他去送死呢?

\"不行,咱們從長計議,一定會有辦法的......”

周圍有人圍了過來,宗越忙扯開了她的手,悶著頭溜走了。

臨走的時候說了一句話。

“我一定會去找你們的。”

芷瀾匆忙的回了現在的住處,吳蘭淳見她神色不對,便也覺察出不對勁了。

“你見著越兒了?”

芷瀾的唇止不住的顫著,手也抖著,她茫然的點了點頭。

“少爺他說要回去。夫人,咱們快去,只要你去了,定能把他勸回來的。”

她著急的拉著吳蘭淳的手就往外走,誰知卻拉不動,回頭看時,只見吳蘭淳立在了原地。

這些日子京城裡傳的沸沸揚揚,說禁軍統領何定延勾結外敵,判斬立決,當時他便知道皇帝是走投無路了,想要拿人命來逼宗越現身。

其實何定延這個孩子,他見過兩回,每年逢年過節的時候他都讓人送些禮物給她。是個有心的孩子,打死她也不會相信他會賣國求榮的。

得知這個訊息後,吳蘭淳便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

她一手帶大的孩子,她瞭解。

雖心中有千般不捨,萬般無奈。但也沒道理拿別人孩子的性命來幫自已孩子的,誰都是爹生父母養的,做人不能這般自私。

她嘆了口氣,坐回了桌旁。

“芷瀾,隨他去吧。”

芷瀾頓時淚如雨下,蹲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來。

吳蘭淳看著外頭陰沉沉的天色,她知道就算她強行將人給帶回來了,宗越這一輩子也不會安生的。

……

菜市口。

拂曉時分才將下了一場小雨,到處都泥濘不堪,但是這絲毫不影響周圍群眾的熱情。

只見刑臺上跪著重犯,何定延。他的頭被黑紗蒙著,雙手被綁在身後。

人群裡也不知誰起了頭,“打死這個賣國賊……”接著便有無數的爛菜葉子,臭雞蛋朝著何定延砸了過去。

炎鐸站在帷幔的後面,周圍已經佈下了天羅地網,可他依舊不放心,一雙如鷹隼般的眸子四處看著,他要再第一時間看到宗越,看他悲慼而狼狽的樣子。

光想想心裡頭就覺得痛快。

可即將行刑了,宗越還未出現。他下意識的舔了舔唇,吩咐監斬的京兆府尹徐常群,“時辰到了,殺!”

聲音擲地有聲,猶如炸雷響在耳旁。

身形像是鐵塔般的劊子手高高的揚起了手中的刀,眼看著刀就要落下了。

\"慢著!”

一道聲音自人群裡傳了出來。

只見一個乞丐緩緩的走到了刑臺前,“炎鐸,我來了,你放了我師兄吧。”

炎鐸怒極反笑。

他想走就走,想來就來,一句話就讓他放人?

天下哪有這般好的事情。

他疾步走了出去,抄起劊子手手中的刀,下手幹淨而利落,鮮血四濺,有溫熱而粘稠的液體迷了眼睛。

“這就是私自逃走的懲罰。”

宗越的腦袋裡似是有什麼東西轟的一下炸開了。

他緩了好久,然後怒吼一聲,像是發了瘋的狼一樣,朝著炎鐸撲了過去。

炎鐸一個不察被撲倒在地。

接著脖子上就傳來一陣劇痛。

有侍衛們將宗越給拉開了,他將方下咬下來的血肉吐在地上,死死的盯著炎鐸。

\"姓炎的,我此生都不會原諒你。殺人償命,要麼你現在就殺了我,要麼我一定會宰了你,替師兄報仇。”

炎鐸捂著脖子,有鮮血順著指縫往外湧。

他陰惻惻的笑著。

“把人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