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是空的。

炎鐸雖心裡清楚,可親眼見了,到底心有不甘。

他走到院子裡的葡萄藤下,有細細的光束透過縫隙落了下來,斑斑點點,猶如碎金,一串串青綠的葡萄垂在綠葉間,很是可愛。

他在石凳上坐下,這一坐便是一上午。

周圍早已被侍衛們團團圍住了,有好奇膽大的人伸長了脖子想要一看究竟,奈何什麼也看不到。

桑洛急的滿頭大汗。

他走上前,跪在地上。

“都是屬下該死,主子要打要殺,屬下絕無怨言,只求主子您千萬別作賤自已個的身子。”

他一下一下的磕著頭,彷彿不知道痛一般。

地上很快便洇出了一小團的血色,混在暗色的磚石上倒不十分顯眼。

炎鐸掀了掀眼皮。

“你現在別忙著求死,回頭有你死的時候。

桑洛停止了磕頭。

“只要主子您息怒,屬下發誓一定把宗公子給您找回來。”

炎鐸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自然是要找回來的。

他說過宗越無論生死都只能是他炎鐸一人的。

“你去把住在這附近的人都給朕找來。”

宗越帶著魏青衍,還有他的母親,聽桑洛說他母親身邊還有個姑姑,一行四人,除非是會飛天遁地,否則定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外面他已經吩咐人順著官道開始搜尋,張貼緝捕畫像。

可他心裡頭清楚,宗越是聰明而狡黠的。

他不得不做萬全的準備。

桑洛做事麻利,不過一炷香的功夫,住在周邊的人都被請了來,原本就不大的小院裡登時就跪滿了人,愈發顯得擁擠。

“住在這裡的是什麼人,她們有何特徵?一條一條都給朕交代清楚了,任何一個細節都不能放過。膽敢有藏匿逃犯者,皆都連坐處死。”

他的聲音如炸雷般響在每個人的耳朵裡。

“經常有個男人來鬧事,結果被這裡的夫人拿著鞭子抽走了。”

“前些日子我家狗生了一窩小狗,我送給她家一隻。”

“這家的人很少出門,也不愛跟人說話....….”

一條條的資訊下來。

炎鐸來了之後,是在屋前屋後轉了一圈的,他記得這屋子裡並無小狗。

“你送給她的狗是什麼顏色的?”

有個胖胖的婦人,顫抖著聲音回道:“是黑色的。純黑色的。還請陛下恕罪,民婦也不知道她們是逃犯,若是一早就知道,定會去衙門告發她們的。”

眾人皆都害怕,齊聲求了起來。

炎鐸嫌她們聒噪,揮手示意桑洛將人給帶走了。

至於那個來鬧事的男人,他稍微一問便知是承遠伯宗平軒。他又想起被圈禁在府裡的宗家人,只冷聲道:“你去將宗家的人都裝進囚車裡,自現在開始遊街,讓他們拼命的叫罵,就罵宗越,罵的越難聽越好。”

桑洛應了是,剛準備吩咐人去辦,就被炎鐸給叫住了。

“這是第一次。若是再有第二次,就別怪朕不念舊情。”

桑洛心裡有愧。

“屬下知道了,定會盡全力將宗公子給找回來的。”

……

宗平軒做夢也沒想到他會有遊街這一天。

大批的禁軍闖進宗府的時候,他嚇的腿都軟了。

原以為必死無疑了,誰成想又峰迴路轉,他想著遊街就遊街吧,總比丟了性命的好,可是真的戴上鐐銬,被關在囚車裡讓京城裡的百姓們像是看耍猴似的看著他們。

他都覺得還不如死了算了。

押車的侍衛冷著臉,見宗家人個個哭喪著臉,也不開罵。一想到這是陛下吩咐下來的事,若是他辦不好,到時候吃虧的可是他們。

於是也不管囚車裡的宗家人,揚起鞭子就抽了起來。

\"陛下的旨意,你們要怪就怪你們宗家出了這麼個人,竟然公然跟陛下作對。”

宗平軒越想越氣,吹鬍子瞪眼的罵了起來。

“宗越,你這個殺幹刀的白眼狼,老子生你養你,不圖你回報父恩,可你是怎麼對我們的,你害的我們宗家所有人被遷怒,害得我們被遊街示眾.……”

“宗家的列祖列宗在上,都是我不好,生出了這麼個孽障來。”

“宗越,你給我出來….…”

柳馨月這麼多年養尊處優,何曾受過這樣的屈辱,罵的更狠。

“吳蘭淳,你這個賤人。當初要不是我們宗家見你垂死可憐,收留了你,你早就死在外頭了,你非但不感恩,反而爬上了老爺的床,你忘恩負義,不得好死。”

“我告訴你,我要是活不了了,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和你那個小賤種的。

宗家的人被遊街,又有宗平軒和柳馨月帶頭罵,起初罵聲還是他二人,行了一段之後,叫罵聲就連成了片,幾乎小半個京城都能聽見。

什麼髒話渾話都罵了出來。

……

西市。

狗兒衚衕裡。

旋風在吳蘭淳的腳下轉著圈,間或咬著她的褲腳玩。

母子兩人鮮少有這麼靜靜相處不被打擾的日子,宗越心裡熨帖,若是外頭無炎鐸這一檔子事在,那這份寧靜就可以長長久久了。

只是事情已經發生,就愈發顯得這寧靜格外的彌足珍貴。

兩人相對無言,默默的摘著菜。

隔壁住著一對做早點生意的夫妻,兩人剛收了攤往家裡走,遠遠瞧見了宗府他們便笑著打了招呼。

“你說奇不奇啊,從前瞧著那些個錦衣玉食的大人,都覺得他們是天上的人物似的,不想今兒倒是瞧了個新鮮,承遠伯府一大家子人也不知犯了什麼事,被押在囚車裡遊街,嘴裡還不乾不淨的罵著。”“

吳蘭淳手上的動作一頓。

宗越抬手覆在了他的手上,對著她輕輕的搖了搖頭。

跟著又問道:“我道今兒外頭怎麼這般熱鬧,原來出了這事,可惜我腿腳不便,否則定要去瞧瞧的。只不知他們罵的誰啊?\"

那婦人笑著回他。

“哎呦,你還是別出去了,人多回頭把你給擠著了。我也只是聽了一嗓子,瞧得不真切,好像罵的是叫宗越和吳蘭淳的,具體的我也不知道,高門大戶裡的事誰知道呢....…”

她自顧的又道:“這不也是姓宗的嗎?都是一家人,還罵的這麼難聽………”

後面的話宗越就沒聽清了。

待到那婦人進來屋子之後,他才神色凝重的開了口。

“娘,恐怕他已知道我還在這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