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

宗越有那麼一瞬間什麼也聽不見,什麼也看不見,此時此刻他最不想見到的人便是炎鐸,他不想讓他看到自已的不堪與脆弱。

炎鐸眯起眼睛,看著眼前那人忽然蒼白的面色和微微顫著的身體。

他勾了勾唇角,走到他的跟前站定。

“你就這麼不想待在朕的身邊?”

他的手很好看,骨節分明,就在那雙手要碰到他脖子的時候,宗越忽然雙手緊緊的握住了他的手掌,他直直的看著他,眼睛裡滿是哀求,連聲音都軟的不像話。

“阿鐸,求求你,不要在這裡,不要在這個時候。”

身後站著的是他的母親,他不想讓母親看到他狼狽的樣子。

炎鐸玩味似的看著他。

“現在知道求饒了?”

宗越抓著的手不放,眼裡有了晶瑩的水光,日光照在他的面上,有著刺目的光。

炎鐸收回了手。

“此事朕不會就這麼算了。”

宗越提起的心終於落了回去,只要不在母親的面前,任何的懲罰他都可以接受,他感激的看了炎鐸一眼。

“阿鐸,謝謝你。”

他的聲音低低的,有著低落塵埃似的卑微感。

炎鐸不喜歡這種感覺,他認識的宗越不該是這樣的,他那麼明豔,那麼驕傲,可現在......

可還未等他開口,一道鞭影便抽了過來,力氣之大,帶著破風之聲。

宗越先一步察覺到了異常,下意識的將炎鐸抱進了懷裡。

鞭子狠狠的抽在了他的背上,火辣辣的刺痛傳來的時候,宗越悶哼了一聲。

炎鐸一把將人給推開,咬牙道:“不用你在這裡裝好人,別以為這樣朕就會饒了你。”

不過呼吸間的事情,隨行的汪禮見有人竟然敢在皇帝面前動手,只尖著嗓子道:“護駕,護駕..

宗平軒跟柳馨月追出來的時候,見宗恆趴在地上,早已被怒火蒙敝了雙眼,他怎麼能由得那個逆子在府裡這般狂悖行事,他讓人拿了馬鞭。

追出來的時候,也不管外頭是什麼情況,揮手就是一鞭子。

“宗越,我告訴你。我是你的老子,至死都是。你身體流著一半宗家的血,這是你此生都休想擺脫的事實,古有哪吒剔骨還父、削肉還母,可結果如何?你以為一巴掌就能斬斷一切,我告訴你,休想!”

第二鞭子落下的時候,被一個面容冷峻的年輕人給攔住了。

宗平軒往回抽了抽,卻抽不動。

他的臉色漲紅,“你是什麼人?我在教訓我的兒子,我勸你少管閒事.....”

桑洛沒有動,只冷冷的看著他。

炎鐸盛怒而來,也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了,只看著宗越面上那清晰的五指印,心裡總覺得煩悶的慌。宗越就算再忘情負義,可能折磨他的唯有他炎鐸一人。

他冷聲道:“廢了他的右手。”

宗平軒眼前一花,一道身影閃過,他的右手就軟軟的垂了下去。

隔了幾個呼吸之後,他才哀嚎著,疼的在地上直打滾。

宗恆見狀色厲內荏道:“天子腳下,你們也敢如此大膽,你可知我爹是承遠伯....….”

汪禮翻了個白眼,宗府的人未免也太蠢了,他都喊了護駕,這些人竟然還沒反應過來,他上前一步,沉聲道:“陛下跟前,也敢動鞭打人。雖說是教訓兒子,可往嚴重了說那就是如同行刺。伯爺的膽子未免也太大了些。”

柳馨月沒想到皇帝會親至,腳下一軟,噗通一聲就跪了下去。

炎鐸此來只為找宗越,既然人找到了,他也不願多留,轉身鑽進了轎輦裡。

汪禮雖不知炎鐸和宗越兩人到底發生了何事?可京中的事就沒有他不知道的,當年兩人可是難得的至交好友,堪稱伯牙子期,況今兒炎鐸一聽宗越出宮了,就什麼都不顧,親自出宮來找。

他悄聲提醒道:“陛下盛怒,宗公子還是快些隨著陛下一起回宮吧,若是耽擱了,只怕.……”

宗越感激的看了他一眼。

“多謝汪公公,只是....…”

只是眼下他還不能回去,他得將母親安頓好。今兒出了這樣的事,要是母親再回宗府,只怕是要被他們活活給折磨死的。

他快步走到轎輦前,跪了下去。

“草民還有事情還未辦完,還請陛下恩准再許我半日的功夫,待事情解決後,草民定負荊請罪,到時候陛下要殺要剮,草民絕無怨言。”

炎鐸的手緊緊的握成了拳頭,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咬牙道:“宗越,看來朕是對你太好了。”

宗越還沒反應過來,整個人就被拽進了轎子裡,然後撞進了男人堅硬如鐵的懷裡。

炎鐸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強迫他的眼神看向自已。

“真是太給你臉了。”

兩人離得很近,呼吸交纏,宗越能清楚看到他眼睛裡那壓抑著的怒火,他再次抬手握住了炎鐸的手。

“陛下,哪怕你今天要殺了我,我也得帶我娘走。”

他半垂著眸子,唇角有著一抹說不出的倔強。

\"你母親?\"

炎鐸恍然想起,他跟宗越認識這麼多年,他似乎很少提及他的爹孃,而他只顧著與他喝酒玩樂,從來也不過問這些瑣事。

他又想起剛才宗平軒所說的話,所做的事。

再次看向宗越那張熟悉的臉時,炎鐸忽然覺得陌生了起來。

他鬆了手。

\"滾吧。\"

宗越愣了一下,“謝謝你,阿鐸。”說完就轉身離開了。

轎子外,日頭高懸,烏泱泱的跪了一大片的人。

宗越走到吳蘭淳的身邊,將人攙扶了起來。

\"娘,咱們走。”

芷瀾輕聲提醒道:“小公子,夫人的賣身契?”

宗越頓了一下,朝著轎輦的方向看了眼,心下苦笑。他少不得要狐假虎威一回了。

他走到宗平軒的跟前,聲音淡淡的。

“你要想不當著陛下面鬧的難堪,讓整個京城的人看宗府的笑話,就寫下和離書,將我娘和芷瀾姑姑的賣身契拿出來。”

宗平軒疼的滿頭大汗,由人扶著跪在地上。

\"你...你..我….我不會就這麼算了的。”

吳蘭淳拿著和離書和賣身契,轉身再看承遠伯的時候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當年她逃難至此,陰差陽錯的嫁給了宗平軒為妾。

這一段如同夢魘的時光裡最好的饋贈便是宗越。

宗越感受到她身上傳來的情緒波動,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

“娘,以後會越來越好的。”

會嗎?

吳蘭淳望著瓦藍色的天幕,天地遼闊,風清氣朗。

但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