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度12厘米，髮質較硬，與李劍峰的頭髮特徵吻合。”工具箱的底層，半截6205型號軸承在陰影裡泛著光，滾道上的劃痕與現場發現的登山杖缺口能完美拼接。
衣櫃裡的深藍色工裝掛在最顯眼的位置，袖口的柴油漬已經凝固成硬塊。技術員用紫外線燈照射時，衣襬處顯出淡藍色的熒光——是血跡殘留。“這處血跡形態呈擦拭狀，”張輝測量血跡範圍，“8×10厘米，DNA檢測如果是李劍峰的，就是鐵證。”衣櫃角落的紙箱裡，藏著部關機的智慧手機，開機後顯示的微信賬號正是“山鷹”，聊天記錄裡與李劍峰的對話還沒刪除，最後一條訊息停留在7月18日下午5點：“我在防火道等你，穿熒光綠衣服好認。”
抓捕行動在通達貨運公司的維修車間展開。王寶凱正蹲在貨車底下換機油，地溝裡的油汙漫過腳踝，他的褲腳還沾著新鮮的機油。“王寶凱，跟我們走一趟。”張輝的聲音在車間迴盪，王寶凱手裡的扳手“噹啷”掉在地上，機油濺了他一臉。他試圖往貨車後面躲，卻被早就埋伏在那裡的警員堵住，冰涼的手銬鎖住手腕時，他突然劇烈掙扎，指甲在警員的手臂上劃出三道血痕：“你們憑什麼抓我？我沒犯法！”
押解下樓時，王寶凱的目光死死盯著停在門口的警車，喉嚨裡發出嗬嗬的怪響。路過他的解放貨車時，他突然掙脫警員的束縛，一頭撞向車頭，被及時按住時，額角已經磕出了血。“那是我的車！你們不能動！”他的嘶吼在停車場迴盪，引得其他司機紛紛探頭觀望。當警員掀開貨車駕駛室的腳墊時，一枚李劍峰的身份證從縫隙裡滑出來，照片上的笑容在陽光下顯得格外刺眼。
審訊室的白熾燈亮得晃眼，王寶凱的影子被拉得老長，貼在牆面上像塊扭曲的抹布。張輝把從床底搜出的扳手放在桌上，金屬碰撞的脆響讓王寶凱的肩膀猛地一顫。“認識這東西嗎？”張輝的鋼筆在筆錄本上敲出節奏，筆尖懸在“7月18日”的日期上方。
王寶凱的視線在扳手上黏了三秒，突然低下頭，劉海垂下來遮住眼睛，只能看見他緊抿的嘴角在微微抽搐。“修車用的，”他的聲音像被砂紙磨過，右手食指無意識地摳著審訊椅的塑膠扶手，指甲縫裡的機油蹭在白色的椅面上，暈出深色的印子，“天天都用，有什麼問題？”
張輝把微信聊天記錄的列印件推過去，“山鷹”與李劍峰的對話在白紙黑字上格外清晰。“用這個賬號約李劍峰去南郊，就是為了殺他吧？”他用鋼筆尖點著“熒光菌”三個字，“你根本不知道什麼熒光菌，只是找個藉口把他騙到偏僻的樹林。”王寶凱的喉結劇烈滾動，突然抬起頭，眼睛裡佈滿血絲，像只困在籠子裡的野獸：“我就是想跟他談談，誰知道他先動手的！”
“談談需要帶扳手和登山杖？”張輝調出監控截圖，畫面裡王寶凱揹著黑色雙肩包走進樹林的身影在暮色中若隱若現。“7月18日下午5點30分，你的貨車出現在南郊防火道，6點10分進入樹林，7點40分離開，這段時間足夠你行兇拋屍。”他頓了頓，突然提高聲音，“李劍峰的身份證為什麼會在你的貨車腳墊下？扳手開口的血跡是不是他的？你敢不敢做DNA比對？”
王寶凱的肩膀突然垮了下去，雙手捂住臉，指縫裡滲出嗚咽聲。“是他先搶我的活！”他的聲音帶著哭腔，混雜著忿怒和恐懼，“那趟綠通能賺兩千塊，夠我女兒交學費了，他憑什麼搶走？我扎他輪胎是警告，他還不知好歹，居然敢跟我約在樹林見面，我本來只想嚇唬嚇唬他……”
“嚇唬他需要往胸口下死手？”張輝的目光如利劍般刺穿他的謊言，“法醫報告顯示，李劍峰的左心室被肋骨斷端刺破，心包積血300毫升，從受傷到死亡不超過10分鐘，這是致命傷，不是嚇唬。”他把登山杖的拼接照片推過去，“這根杖是你帶去的，在搏鬥中被折斷，上面有李劍峰的面板組織，你還想抵賴？”
王寶凱的防線徹底崩潰，眼淚混著鼻涕淌下來，在審訊記錄上暈開一小片溼痕。“我約他在樹林見面，本來想讓他把運費還我，”他的聲音斷斷續續，像臺卡殼的錄音機，“他來了就罵我沒本事，說搶我的活是應該的，我氣不過就跟他吵起來，他推了我一把，我就抄起扳手砸了過去……”
“砸在什麼位置？”張輝追問，鋼筆在紙上飛快記錄。王寶凱的手在空中比劃著胸口的位置：“就砸在這兒，他當時就捂著胸口倒下去了，眼睛瞪得大大的，我嚇壞了，就拖著他往樹林深處走，想偽裝成意外……”他突然劇烈顫抖，“我真沒想殺他，就是太生氣了，他不該搶我的活，更不該罵我……”
根據王寶凱的供述，他把李劍峰拖到灌木叢後，擦掉了扳手上的血跡，卻忘了清理靴底的血跡和頭髮。“我以為把他的身份證藏在貨車裡，你們就找不到他的身份，”他的聲音低得像耳語，“還把他的手機和錢包扔到了河裡，以為這樣就能天衣無縫……”他突然抬起頭，眼睛裡閃過一絲絕望，“沒想到你們連登山杖的碎片都找到了，我認了，殺人償命，我沒話說。”
審訊持續到深夜，王寶凱的供述與現場勘查、法醫鑑定的細節逐一對應：從約見李劍峰的藉口到行兇的扳手，從拖拽屍體的路線到藏匿證件的位置，每個環節都像齒輪般嚴絲合縫。當最後在逮捕令上簽字時，他的手抖得握不住筆，三次才把名字簽在“犯罪嫌疑人”一欄的末尾。
走出審訊室時，天邊已經泛起魚肚白。張輝掏出手機，給李劍峰的妻子發了條簡訊：“兇手已抓獲，案件告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