票據顯示18號下午4點05分從陽洛高新區下高速,但從陽洛高新區到南郊防火道車程只需一小時十五分鐘,中間有整整三小時的時間空白。“這三小時你在哪?”王寶凱突然提高聲音,脖子上的青筋像要炸開:“在服務區吃飯睡覺!不信你們去查!我在陽洛服務區的餐廳吃的燴麵,還加了個滷蛋,服務員能作證!”

服務區的監控顯示,王寶凱18號下午5點確實在餐廳吃飯,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擺著一碗燴麵和一瓶啤酒。但5點40分他就離開了餐廳,監控在停車場拍到他上了貨車,卻沒有拍到貨車駛離的畫面——因為停車場的出口監控剛好在維修。直到晚上8點12分,他的貨車才出現在東州的物流園,中間兩小時四十分鐘去向不明。“這段時間足夠他從服務區開車到南郊,行兇後再返回,”張輝在會議上分析,指著地圖上的路線,“陽洛服務區到南郊防火道130公里,走高速一個半小時就能到,行兇後再趕回東州物流園,時間完全來得及。而且他的工裝、貨車、鞋碼、輪胎特徵,都和現場線索吻合,加上兩人因為搶活結下的仇怨,動機也完全成立。”

更關鍵的線索來自王寶凱的手機。技術科花了三個小時,終於恢復了他刪除的聊天記錄,發現他有個暱稱“山鷹”的微信賬號,頭像是隻展翅的雄鷹,背景是片茂密的森林。7月17日晚上8點23分,這個賬號給李劍峰發過私信:“18號南郊有罕見的熒光菌,晚上會發光,特別適合拍照,我知道個好地方,人少清靜,一起去?”李劍峰在8點45分回覆:“幾點?我收完貨過去,大概六點左右能到。”這條記錄與王帥之前發現的“山鷹”賬號完全吻合,IP地址正是王寶凱的手機號,傳送訊息時,他的手機就在通達貨運公司的訊號覆蓋範圍內。

在王寶凱的貨車駕駛室裡,技術員發現了半截帶柴油的登山杖,杖身有處明顯的刻痕,刻痕裡的油漆已經脫落。杖尖的泥土成份與南郊樹林的腐殖土一致,含有大量的松樹花粉和蕨類植物孢子。上面的DNA檢測顯示有李劍峰的面板組織碎屑,尤其是在杖身的防滑紋裡,提取到的DNA分型與李劍峰的完全一致。“這根登山杖和現場發現的半截屬於同一根,”張輝舉起證物袋,對著燈光展示,“斷裂口能完美拼接,連上面的木紋走向都能對上,說明王寶凱就是帶著這根杖去的現場,在搏鬥中被折斷了。”

但還有最後一個疑點:王寶凱的微信運動顯示,7月18日他的步數只有876步,遠遠不符合往返樹林的運動量。“他肯定是把手機留在了車上,”老刑警周建國敲著桌子,桌面的茶杯被震得嗡嗡響,“開車到防火道後,把手機放在駕駛室,帶著兇器步行進入樹林,行兇後再開車離開,手機沒帶在身上,所以步數少。你看他貨車副駕的儲物格里,有個手機支架,位置和角度剛好能固定手機,支架上還有新鮮的手機殼劃痕,但裡面是空的,說明他確實中途取下了手機,就是為了掩蓋真實的活動軌跡。”這個推測在貨車的行車記錄儀裡得到部分證實,18號下午5點30分,記錄儀拍到王寶凱把手機放在了副駕座位上,之後的畫面裡就再也沒出現過手機的身影。

調查持續到深夜,張輝的筆記本上已經記滿了指向王寶凱的線索,紙頁邊緣都被汗水浸得髮捲。與李劍峰因搶活產生的激烈衝突、匹配度極高的貨車輪胎、符合特徵的深藍色工裝和44碼鞋碼、“山鷹”的微信賬號及聊天記錄、帶血的登山杖、案發時間的行蹤漏洞……每一條都像拼圖的碎片,漸漸拼出完整的圖案。但他知道,還需要最後一個證據——找到王寶凱作案時穿的44碼工裝靴,以及那把可能沾有血跡的扳手。

“申請搜查令,”張輝合上筆記本,窗外的月光照在“王寶凱重大嫌疑”的字樣上,筆尖劃破紙面的聲音在寂靜的辦公室裡格外清晰,“明天一早搜查他的住處和貨車,重點找那雙工裝靴和扳手,特別是扳手的縫隙裡,很可能還殘留著李劍峰的血跡。只要找到這些,就能形成完整的證據鏈了。”會議室的燈光下,每個人的臉上都露出疲憊卻興奮的神情,菸灰缸裡的菸頭堆成了小山,這起困擾多日的兇案,終於在人際關係的蛛絲馬跡裡,找到了最關鍵的突破口,就像在茂密的森林裡,終於看到了通往真相的小徑。

搜查令的紅色印章在晨光裡泛著油光,張輝帶隊走進王寶凱住處所在的老舊樓道時,聲控燈被腳步聲震得忽明忽暗。三樓的防盜門虛掩著,門縫裡透出股淡淡的柴油味,與南郊樹林的氣味如出一轍。“注意保護物證,”張輝壓低聲音,示意技術員先貼好指紋提取膜,門把手上的深藍色纖維在光線下格外顯眼——與李劍峰衝鋒衣的尼龍成分完全一致。

推開房門的瞬間,黴味與機油味撲面而來。這間十幾平米的單間被隔成兩半,外間擺著張摺疊桌,上面堆著吃剩的泡麵桶,湯漬在桌面上結成褐色的痂。裡間的鐵架床靠著牆,床板下露出半截黑色雙肩包,正是房東大媽提到的那隻。技術員小周戴上手套拉開拉鍊,裡面的44碼工裝靴鞋尖沾著暗紅色的斑跡,靴底的鋸齒紋裡嵌著深綠色的苔蘚——與南郊樹林的苔蘚種類完全相同。

“這是什麼?”張輝的手指停在床底的工具箱上,鎖釦已經生鏽,鑰匙就插在鎖孔裡。開啟箱子的剎那,一把扳手的金屬光澤刺得人睜不開眼,扳手的開口處沾著暗紅色的斑跡,邊緣還掛著根銀白色的頭髮。“提取斑跡和頭髮樣本,”張輝用鑷子小心挑起頭髮。